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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迷恋着那明明不染红尘,却还是要为她犹豫再三,左右为难的圣洁之人。
她渴望着她跌落神坛,落进自己的怀抱,在缱绻红尘与不堪欲念中缠绵挣扎。
渴望如同火焰在她的身体中,时刻炙烤着她的灵魂。
她是深渊中诞生出来的怪物,怀有令人作呕的恶念,从皮至骨,从血及肉,都由对这个世界的敌意生长而成。
她厌恶着这个世界,却因为这世界中所存在的这一个人,而生出了与众生和平共存的念头。
但神的意志无法更改。正如同守卫着苍生的元浅月,决不会从自己的责任中抽身离去。
在冥河之水定格的时间里,她看见了无数场日落和毁灭,重蹈了这数不清的灵魂们心碎而亡的那一场覆辙。
无论重复了多少次,苍生的覆灭,都会导致她的死亡。
——神无法宽恕背叛,这个世界,终将会走向陨落。
冰冷的液体滴落在玉临渊的额头上。
刺骨,寒冷。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唯有身处之地,尚有一丝温暖。
玉临渊猛然地睁开眼睛。
她像猫一样,时刻警觉,且悄无声息。
无处不在的剧痛使得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在凌冽的寒风中,蓬松温暖的鹤羽将她围住。牤夙卧在雪地中,侧着长长的脖子,用厚重绵软的羽毛抵御着寒风。
玉临渊躺在白鹤的羽翼下,它将她轻轻地团在一起,几乎是没有丝毫缝隙地将她罩在下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一枚蛋。
长长的鹤喙上已经结了冰菱,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冰菱滑下,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恰巧滴在她的额头上。
察觉她醒了,牤夙立刻站起了身,眼里写满了嫌弃,甩了甩鹤喙上的冰菱,蛇瞳一样冰蓝色的眼睛盯着此刻暴露在风雪中的玉临渊:“我记得你,你是浅月那丫头的徒弟。你怎么会到魔域来?”
它的声音沉闷缓慢,像是老牛一样喘着粗气。
从照夜姬尝试了三千万次却都以失败告终的记忆中,她几乎是置身其中,完全切身体会了每一次和元浅月的相遇相爱和生离死别。
即使如今的事态走向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但她也早就知道了绝大部分的前因后果。
比如,牤夙的来历。
玉临渊盯着牤夙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牤夙说话不紧不慢,见她沉默不语,眼神怪异,不由得抬了抬羽翼,纳闷地问道:“你看我做什么呢?”
玉临渊站在雪地中,她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九霄剑,不由得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说道:“牤夙,你什么时候去的神魔埋骨地?”
她轻抚着九霄剑,神色平静,眉眼间却流露出一股异于常人的冷漠。
不必牤夙回答,她心中就已经知道了它的答案。
牤夙冷哼了一声:“问这个问题做什么?我想想,应该是一千四百多年前了吧?!”
说罢,它不耐烦地甩了甩羽冠:“你师尊,浅月那丫头是不是来了魔域?我本来说是有事要找她,一路追到这里来。偏偏以前的印记时不时就会失效一下,踪迹也七零八落的,不知道怎么会下到这种大坑里来。”
在苍凌霄还在的时候,牤夙给朝霞山的几个师兄妹都下了印记。在遭遇了十六城,和朝霞织,帝江走散之后,它担心朝霞织她俩会落在十六城手上,也知道自己寡不敌众,立刻循着印记,想去找到元浅月,叫她前来相助。
它本来都要走到九岭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印记的位置又掉了个头,反倒朝着魔域的方向去了。
牤夙这近半个月里都没歇停过一天,东奔西跑被累得够呛。它跟着印记的指引,一路边飞边骂,最后绕来绕去,下到镇魔渊之后,印记忽然又消失无踪。
它在镇魔渊下转悠了许久,没瞧见元浅月的踪影,隻碰见了失血倒地的玉临渊,反倒误打误撞地将她给带了上来。
牤夙抖了抖被风吹乱的羽毛和身上的积雪,往前走了几步,嘴里还抱怨道:“真是见鬼,仙门如今有这么多事务要解决吗?浅月这个小丫头,还得到妖魔横行的魔域来办事?当初在朝霞山的时候,大家也都护着她,从没给她安排过这么繁忙和危险的事务。如今接替了剑尊之位,反倒东奔西跑没个消停了,她这段时间到底是在做什么,怎么一天一个位置?!”
它略微生气地说道:“程松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师兄的?以前不是发誓要罩着她吗,怎么如今什么事情都交给小师妹来做了?”
牤夙扬了扬脖子,玉临渊抬起脸来,看着它:“他们尽力了。”
牤夙诧异地转过头来,有些不解地歪了歪鹤喙。顿了顿,玉临渊垂眸,轻声道:“他们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你也完成了对她许下的诺言。”
“辛苦你了。”
她的话声音极轻,一出口,便散在了风中。
玉临渊抬起头,刚刚那悲悯的神情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怀疑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她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经过牤夙的身边,纤细的身影在庞大如牛犊的牤夙身边被衬托的如此单薄,在狂风暴雪之中衣角却丝毫未动。
睫毛上落下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隔着这枚被融化的水珠,玉临渊侧眸看向牤夙,笑了笑:“行了,走吧。我带你去找到师尊,还有朝霞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