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页
“师尊,你应当只看着我。”
在这吵嚷纷杂的脚步声中,她听到了一声声若银铃清脆悦耳的轻笑。
刀剑和血肉成为了外面沉闷上演的主旋律,她听见脚步声踏在楼梯上时微微地停滞,那个踏上了浮生塔的人,铲除了面前所有阻拦她的蝎妖,却刻意在楼梯上停下脚步,像是在明知故问地发问:“师尊,你看,我这剑法学得好么?”
“还要再练练。”一个清亮含蓄的女声十分矜持地答道。
“那师尊,你可要多教教我!”她的声音中透着喜悦,笑吟吟地朝她眨眼,“最好是没日没夜地教我,毕竟严师出高徒嘛!”
“除妖还闭不上你的嘴了是吧?”那个清亮的女声忍无可忍地说道。
旁边一个青年噗嗤一声笑,打趣道:“好一个严师出高徒,浅月,你这可真是慈师出逆徒。”
浅月?元浅月?
剑尊怎么会来到了此地?
灵参瞳孔重重地震颤一瞬,她收回了在底下观察的神识,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收回了手中的法阵,她急匆匆地走到了舒宁影的身侧,去拉她的手:“宁影,快走!这里不安全了!”
舒宁影抬起头来看着她,她眼睛生硬地转向了血池中的那个青年身体,语气冷硬地像是一块铁石,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来了又怎样?”
“她难道能杀了我吗?”
灵参被她的话一噎,去拉着她的手立刻落了空。她站在原地,心中总有难言的恐惧和不安:“可是宁影,元浅月她们来了,她发现了这里,我们就不能再这里进行实验了。”
“为什么不能?”舒宁影皱着眉头问道,“我们是在将她最敬爱的大师兄带回尘世间,她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这件事。”
灵参面带焦急,语气惶惶然地说道:“可是我们用了这么多人的血和命——”
“那又怎样?!”
舒宁影想也不想打断了她,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血池正中间,平静地说道:“你放心,元浅月不会杀死我的。照夜姬说过,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灵参,继续。”
灵参没有动作。
舒宁影没有得到她的回答,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她。
灵参看着她,失望地轻声道:“宁影,你有恃无恐,笃定元浅月不敢要你的命。可你忘了吗,我是个妖,这里是灵界,我为了这场试验,夺去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她不会放过我的吶。”
现在浮生塔下的元浅月尚且还不知道这塔顶上头到底是进行着怎样骇人听闻的试验,更不知道她们这两个幕后黑手到底是何身份。
她甚至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简单的除妖,她只是在拔除一个危害颇深,藏匿甚好的妖魔据点。
舒宁影笑了笑,眼神里没有掺杂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片空茫的荒凉:“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怕死,是吗?”
灵参没有说话,舒宁影慢慢地站起身来,她疲倦地说道:“那你走吧。”
她轻轻地摘下自己鬓发间那多小白花,像是丢弃一个无用的垃圾随手掷在地上,冷漠而平静地说道:“趁她们还没上来,还没发现你,你走吧,我会把这些行径全都承担下来,不会再牵连你半分。”
灵参像一截木头桩子一样干杵着,舒宁影越过她的身边,径直走到了她刚刚施法结印的位置,接替了她的存在。
“不管用了多少代价,只要他能醒来,那都是值得的。”舒宁影背对着血池,向着自己催眠一般反覆说道。
这具身体太过衰老,以至于她的手一直颤抖着,连结印都如此不畅。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身体和灵魂已经不契合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一隻手忽然握住了她正在颤抖着却始终无法结印的手。
舒宁影转过头去看,灵参站在她的身侧,她不知何时将那朵被她随手摘下丢弃的小白花给捡了起来,重新轻柔而慎重地别在了舒宁影的鬓间。
“从你丧夫之后我们第一次重逢的时候,我就亲手为你别上了这朵白花,宁影,这一百来年里,你从没有摘下过它,以后,也不要摘下它。”
她将舒宁影拉开,灵参走到了自己刚刚结印的位置,继续了刚刚还未完成的法阵。
看着下方血池中亮起和她响应的摄魂红光,灵参垂下头,用认命般无可奈何的语气,侧脸看向她:“宁影,你有什么要求,我没有满足呢?但凡你要的,赴汤蹈火,我也会为你去做。”
舒宁影退后了几步,她哑笑了一声,语气尖锐而冷漠说道:“灵参,别将话说的那样好听。其实我对你,明明隻提过一个要求。”
在遭受丧夫打击的重逢之后,她隻对灵参提过一个祈求。
她要灵参的人参花去救程松。
可灵参没有答应,她隻亲手为她鬓发间别上了那朵象征未亡人的白花,再告诉她,去恨元朝夕,以仇恨为动力,活下去。
她是她最契合的知己,她明明应该对她伸出援手,而不是将当时迷茫无助的她推向更绝望的深渊。
灵参的眼睫颤了颤,她抬眼,想说什么,可一触及舒宁影那斑白的两鬓,她像是被刺伤了似的,又逃避似的转回了目光。
哐当一声巨响,塔门终于被破开了。
玉临渊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她提着长剑,剑尖指地,淌下一长串猩红黏腻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