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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平静的湖面倒映着远处高耸入云的神官塔,龙千观略带烦恼地摇头说道:“我倒不惋惜她的漫漫仙途,我只是担心,千舟知道了,恐怕会受不了。”
“受不了又能怎样呢?”白袍神官慢慢地卷起手中的信笺,将它放进袖中,“你不能一直把她当个不经事的孩子来看待。”
“她已经无忧无虑了这么多年,让她自己学会做选择,让她自己学会承受代价吧。”
洪水猛兽
大漠里的落日总是这样壮丽而震撼。
随着夜幕降临,营帐外,点起三三两两的篝火。围拢在篝火前的将士们饮酒谈笑,肆意畅聊。
在此之间,连续数月的战事已经消磨了大部分人的乐观,死亡和鲜血使得所有将士精神都不堪重负。
明明只是边境在线一个集市里两个行脚商人发生的小小的口角衝突,却渐渐升级成了械斗,继而变成两国邦交之间的摩擦——积怨已久的两国,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来得恰好的导火索。
他们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自己又能在这场没有尽头的战役中存活多久。
军营里,往来的每个人都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每个人的心口都沉沉地压着一份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担忧。
而在两天前,这沉重而压抑的气氛随着两条喜讯的到来而一扫而空。
在竖着辽国旗帜的主将营帐外,点燃的篝火周围,将士们喝起酒来,语气如释重负。
“还有两天,咱们就可以回家了!”一个周身脏污,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唯有眼睛里充满着希望的年轻士兵满怀期望地说道。
“你怎么说的那么肯定?”旁边一个士兵立刻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话别说得那么满!”
“不是我说的满,而是事实如此!你看,咱们辽国这次是有神仙来帮忙的,不仅咱们嫁过去的公主是仙修,而且这次来征战的少将军也是在仙门都数一数二的高手!”
他兴奋得似乎都要从地上站起来了:“按少将军这速度,只要再过两天,那些齐国的老东西们就会统统败在她手下了!”
他的喜悦似乎很有感染力,周围的其他兵将们也跟着笑起来:“这就叫如有神助啊!”
“终于要结束了,我隻想回家看看我的母亲!”
“真是个天大的喜讯,如果我那个兄弟也能活到这个时候就好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满怀期待地唱起家乡的歌谣,有人含泪不舍地在滚烫黄沙上倒下烈酒。
在最高的沙丘上,沉默地站着一个纤瘦的影子。
伴随着烈阳坠落,皓月从地平线爬上漆黑的夜空。
月光照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
司婉吟穿着一身银白的甲胄,摘下了头盔,用左手抱在腰侧。
这一身银甲上泛着冰冷的月色,上面染着一点血迹斑斑——她往常是极爱干净,一丝不茍,但现在也顾不得血污,没有闲暇时候再去顾惜擦拭这身外之物。
她生来就偏瘦,身上每一寸线条都清晰流畅,经过经年累月从未怠慢的锻炼,如今站在大漠夜空下,令人平白想起山林间充满力量感的褐鹿。
银白头盔上的红缨迎风而动,她抬起自己的右手,那被缠满了绷带的手臂上,晕开的一点血色和惨白肌肤看起来如此泾渭分明,触目惊心。
司彦从主将营帐中出来,缓步踱上沙丘,走到了她的身边。
“婉吟,”司彦在她身边两三步停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那被包扎后还是渗着鲜血的手臂,“要不,明天让我来吧?!”
在将司婉吟送到宫中给龙千舟当女卫的时候,司家心中确实有恨。
司家世代出将军,无论男女,皆是一心剑道,造诣非凡。
而司婉吟更是巾帼不让须眉,早在她年纪尚幼时,她的剑法甚至比司家大部分的男儿还要好,即使挑遍整个辽国,也不可能从她年纪相仿的孩童中,找出比她更优秀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司家寄予厚望的女儿,却被龙千舟那个纨绔刁蛮的千金公主给挑了去,从此原本可以名震一方的司家将女,成为了困在皇宫里见不得人,日日都要被人呼来喝去,被人使唤的女卫。
何等暴遣天物!
但在得知司婉吟跟随龙千舟去往九岭修道之后,司家心中的恨立刻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狂喜。
对于凡人而言,哪怕是只见到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修一面,都是光宗耀祖的荣耀。
神官为什么居住在高耸入云的神塔之上?为什么他们可以享有世代的尊荣和供奉?
就因为一个神字!
即使神官并不是神,他们也保留了不与凡人相通的高傲。司婉吟能托龙千舟的福,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九岭修行,对司家那说可真是天大的喜讯!
司婉吟摇了摇头,她放下自己的右手,将软甲往下扯了扯,语气淡淡地说道:“不用。”
她是一个并不好接近的人,即使司彦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亲兄长。
在离开辽国的时候,司彦不过也不过才二十一二,两人相差无几。如今,司婉吟的模样跟当年离去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而司彦已经成为了四个孩子的父亲,他的脸上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痕迹,被侵染得成熟而稳重。
跟司婉吟站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起来甚至像是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