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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在心里想,也许杨周雪是真的把我当成了姐姐。
可我想起我被她母亲偷去的那十七年被她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今后的所有日子里她都压我一头,又感觉难受起来。
犹疑
第二日杨周雪再一次拿出那把琴的时候,我终于有点无奈了。
“你这么喜欢吗?”我问道。
杨周雪愣了愣,她按在琴弦上的手僵了一下,脸上却浮起了很淡的笑容。
“什么意思?”
“我是说琴。”
我坐在一旁放下笔,落在宣纸上的字干净整齐,比一开始像样的多,虽然比不上杨周雪的正楷,但是也格外有模有样,我满意地把用完的纸放在一旁,抬起头时看向杨周雪,却发现她正在净手,竟是要弹琴。
“我以为琴并不太难,阿容讲课的时候侃侃而谈,总让我觉得格外简单,但是……”杨周雪没把话说完,她拨动琴弦,“铮”地一声,弦动声起,我捂住耳朵。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又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了摄人的光亮,一眼看去,竟让我有些胆寒。
杨周雪这副模样和平时截然不同,仿佛藏在骨子里的暴戾和阴沉在这个时候猛地爆发,如同洪水一般将我吞没,沉沉浮浮,再不复起。
我心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再看她时,她脸上却露出和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杨周雪道:“你再弹一次。”
我有点想拒绝:“我的字还没有练完。”
她寸步不让,语气却依旧是软的:“谢明月,你就当我求你,再弹一次吧。”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这般强求我弹琴,她的态度难得这么强硬,上一次用这种令人胆寒的眼神看向我时还是想跟我交换秘密。
“好。”我隻好答应。
她给我让了位置,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要拨弄琴弦的手,我一眼看过去,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有了上次的经验和昨日阿容的教导,琴弦在我灵活地拨动时发出了极为动听的声音,连贯而流畅地回荡在房间里,我一边在脑海里思索下一步该拨动的那根弦,一边看向杨周雪。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在黯淡光亮的照耀下,平白无故地多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
我放下手,忍不住开口:“你脸色怎么那么奇怪?”
杨周雪摸了摸脸,她的十指纤纤,怎么看怎么好看,任谁想都应该是弹琴的料子,可我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琴上受挫,不知怎么,在心里生出一种“原来她也并非无所不能”的轻松快意来。
“没什么,”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有点神游天外的模样,“贮禾跟我说过,杨夫人待字闺中时就极擅琴艺,我那时年纪小,还不相信,觉得她只不过是在哄我,现在看到你,才知道原来贮禾诚不欺我。”
杨周雪喃喃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能勉强看出一句“假的就是假的”。
我本应该高兴的,毕竟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谢氏后理应跟将军府也从此陌路,但是她占了我的身份,得了我应有的宠爱,又格外不公平地在许多事上都高我一头,论学识论才华,我才是应该相形见绌的那个。可是我唯一一件能胜过她的琴艺,却是她拚尽全力都无法比肩的天堑。
我正绞尽脑汁地思考该说什么才能让我的得意不那么明显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杨周雪脸上露出了一闪而过的不耐烦,她走到门边,问道:“怎么了?”
照玉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挽容公子来了。”
杨周雪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回过头和我对视,眼睛瞪得很大,明显感到茫然和无所适从,她拉开门:“谁来了?”
“挽容公子,”照玉道,她跪在门口,“奴婢知道小姐喜静,不愿奴婢等人打扰,但是贮禾姑姑正在大厅招待他,嘱咐奴婢过来叫小姐。”
杨周雪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叫我干嘛?”
照玉低眉顺眼:”奴婢不知。”
杨周雪看看我,又看看照玉,最后指了指我:“你跟我一起出去。”
我不愿意:“挽容公子要见的是你又不是我,何必把我也搭上?”
杨周雪在这件事上显得相当执拗:“你跟我去,谢明月,你得跟我去。”
照玉也有点疑惑:“小姐,挽容公子没有说让大小姐也一起过去。”
“她不陪我,我不习惯,”杨周雪道,“我做什么不需要挽容公子置榷。”
我感觉她的态度很奇怪,隐隐有些排斥,几乎把“不乐意”这三个字刻在脸上,但是为什么呢?
如果她不愿意见挽容公子,完全可以直接拒绝,而不是硬要我陪她一起,甚至对照玉撂脸子。
更何况,我想起杨周雪得知阿容身世的表情,总觉得这件事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你跟我一起去,”杨周雪盯着我,“否则我拖都可以把你拖过去。”
照玉不敢做声,杨周雪眼神很冷。
我在沉默中被迫点了头,跟她一起去了大厅。
阿容坐在椅子上尝着贮禾端上来的糕点,他的手又白又嫩,柔若无骨,捏着软糯莹白的糕点时,显得手指长而细,看着就格外顺眼。
贮禾微弓着身站在一旁,一向板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