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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意
杨周雪硬要把我按在床上上完药后,才肯带我去见表夫人。
她用那双常年都是冰凉的手将硬邦邦的药膏捂化后才肯敷在我被磕得青紫一片的伤口上。
昨天还只是红了一大片的膝盖上青青紫紫淤了一大片,杨周雪半跪在地上,滑腻的药膏先是冰凉凉地贴在伤口处,过了一会儿就烫了起来。
杨周雪这才将我扶起来,道:“走吧,我带你去找表夫人。”
她的眉依旧紧皱,我原本是不欲让她扶着我走路的,毕竟涂了药后又没什么大事,虽然时时疼痛,但是也能够忍受。可她皱起眉的样子又让我有些心软,心道那就随她吧。
我们俩到了宜园,贮禾先笑吟吟地迎上来,看到杨周雪扶住我的胳膊,顿了一下,脸上殷切的笑容淡了不少:“表夫人等你们等了有一会儿呢。”
“知道了。”杨周雪松开手。
我在她身侧,瞥见她摩挲了两下扶住我肩膀的那隻手,不知是什么意思。
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正拍着大腿大笑出声的女人,她的眉眼间和杨旻格外相像,被边疆的风雪磨砺后更显得粗犷,看一眼就知道她和细皮嫩肉地养在京城的杨夫人的截然不同。
“母亲,姑母。”杨周雪拉着我朝她行礼。
表夫人看到杨周雪时眼睛一亮:“哟,阿雪出落的这么好看了,刚过完十七岁生辰,也是个大姑娘了吧?”
杨周雪落落大方地朝她笑笑:“姑母说笑了。”
“长的是真好看啊,”表夫人嘴里讚叹个没完,她拉着杨周雪要她坐在自己身侧,不断地抚摸着她的侧脸,又对杨周雪笑道,“你真是好福气。”
杨夫人一贯得体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毕竟她夸讚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此这样的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奇怪。
前厅里的下人都被打发走了,其乐融融的只有椅子上的三个人,而我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等着她们有人发现了我的尴尬处境。
杨周雪没有看我,她就像忘记了我的存在一样,任由表夫人拉着她扯七扯八。倒是杨夫人见我站在这里站了半天,终于有些于心不忍,对表夫人道:“你昨天不是要见谢明月吗?今天她来了,你也不招呼一下。”
表夫人用挑剔的眼神上下看着我,半晌后冷冷道:“我不过是看一眼她和我弟弟有什么相像之处罢了。”
杨旻当年休弃谢氏的时候,她明显也知情,如今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辱我罢了。
我隻当做没听到。
杨周雪听她直来直去说的这般刻薄,可能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便道:“姑母,说这个做什么呢?”
表夫人这才哼了一声,又怜惜地摸了摸杨周雪的头髮:“你受了委屈,姑母也要帮你出气啊。”
杨周雪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她嘴角往上扬了扬,又有些无措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能给出什么反应,隻好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杨周雪的眼神。
表夫人还想再说,杨夫人慌忙道:“怎么不见归恩?”
她一边转移表夫人的注意力,一边示意我找个位置坐下。
表夫人果然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她松开杨周雪的胳膊,转头对杨夫人笑起来:“这小子闲不住,早上起来进宫去了,说要找他父亲。“
“归恩也有二十了吧?”杨夫人道,“还没成婚吗?”
“他哪有心思说这些?我倒是想给他寻一门好亲事,他不愿意,说什么……”
表夫人的声音细细碎碎地小了下来,杨周雪没再搭话,她随手拈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见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便笑了笑。
她的口型在问我:“吃不吃?”
我摇头,隻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行春居。
无论是宜园里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闷还是表夫人直衝衝的冷嘲热讽,都让我不禁怀念在行春居里和杨周雪相对的那些时刻,虽然偶尔也会不愉快,但是杨周雪看向我时诚挚的目光总让我克制不住地心生快意。
好在没多久杨周雪就主动提出要离开宜园,杨夫人正聊到兴头上,闻言便点了点头,杨周雪就朝我使了个眼色,拉着我走了。
我在椅子上坐久了,隻觉得青青紫紫的膝盖又疼了起来,杨周雪走的太快,几乎要把宜园里传出来的笑声和说话声长长久久地摆脱在身后一样。
“你慢点。”
杨周雪这才停下来,她想解释什么似的,半天后又道:“我怕你不高兴。”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我见她神色郁郁,便宽慰道,“我早就习惯了。”
杨周雪脸上郁色更浓,她瞪向我:“你别说话。”
我不知她怎么又不高兴了,隻得道:“行吧。”
于是我果真一整天都没搭理杨周雪。
反倒是杨周雪见我不说话,自己凑过来缠着我。
她的眼睛大而深,带着无奈和恳求看着我,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你做什么一直不理我?”
我在宣纸上给她写自己的回答:“你自己说的。”
杨周雪就可怜兮兮地去拉我的手:“我错了,你开口吧。”
我这才道:“那你跟我说实话,当时在路上你为什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我不想看你总是妄自菲薄,你很好。”
我失笑,不知道为什么杨周雪要这么说,隻好随口敷衍了一句:“好,以后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