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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烧了水,准备洗漱后就睡觉,看到房里的一张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赫连狨隻给我们二人准备了这一张床,竟是没打算让我和杨周雪分开。
杨周雪不想坐轮椅,我一回过头就看到她倚着屏风看我。
“怎么了?”
“就一张床啊,”她很轻地叹了口气,“赫连狨做的好事。”
我就笑了起来:“又不是没睡在一张床上过,这有什么的。”
杨周雪点点头,接着就催我去洗漱。
北陵的冬天是真的冷,就算房间里的地暖开了起来,我依旧觉得冷。
我匆匆忙忙地擦干了身体,杨周雪已经坐在了床上,见我面露疑惑之色,便解释道:“我在观海阁那边已经洗过药浴了。”
“药浴?”我反问,在她身旁躺了下来,一抬眼就能看到杨周雪的下巴,她在流放途中受的苦大概比我所以为的要多一点,早些时候脸上还有点肉,现在就那么薄薄的一层覆在脸上,唯有看着我的眼神一如往昔,叫我还算放心得下。
“对,不太舒服,黏黏糊糊的蹭了我一身,但是听说对身体有益,”杨周雪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脸,我往旁边躲了躲,没躲开,隻觉得粗糙的夹板又冷又硬,远不及杨周雪手指摸上来的感觉,“谢明月,明天我还得去观海阁。”
“为什么?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一直在想,姬安为什么要制定这个计划——将军府不复存在除了为大夏皇帝拔去了眼中钉肉中刺之外,对北陵又有什么好处呢?”
杨周雪的手贴紧了我的侧脸,又被我伸手抓住,握在手心。
她身上依旧冰凉,我更靠近了她,看到杨周雪眼里的深思。
“当年是父亲跟着皇上踏平了北陵的十五城,若是针对他而制定这样的计划,倒也合理。”
“费时费力这么久,只为了一个杨旻?”杨周雪反问,“我不相信。”
我心里早有一个猜想,可那个猜想太过荒谬,以至于我完全不敢仔细想,但是在杨周雪面前,好像没什么是我不敢做的事情。
于是我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杨周雪的手腕,就像还在大夏时,深陷在贮禾等人逼迫下的杨周雪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道:“我其实有想过,观海阁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针对大夏?”
我知道杨周雪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只是她跟我一样不愿意去细想,听我这么说就看向了我。
她的声音细而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你也猜过吧,”我平缓地道,“杨旻在北陵这里是一座曾经溃败于此的、几乎无法翻越的高山,有他在,北陵的士兵永远都不敢迈过两国之间的那寸土地。”
杨周雪安静地听我说,她那隻受伤的手同样安静地被我握着,一动不动,像是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微微缓了一下,重新组织语言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皇上怕杨旻功高盖主,北陵又借机拖他下水,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皇上的身体也因为阿容的蛊虫而每况愈下——虽说太子还算有治国之才,又有东泽帮护,但是其他皇子未必甘愿雌伏于初登九五之尊的太子之下。若是皇上退位,太子登基,大夏正处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际,北陵想一举入关,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说得对。”
不知道算不算意料之内,杨周雪没有反驳,而是顺着我的观点点了点头,她道:“我很早之前就这么猜过,毕竟庆平帝有足够的野心,而观海阁又是为北陵皇室服务的——但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我问道:“为什么?”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姬安在成为观海阁阁主之前就是大祭司了,继任阁主的花愁不是他的弟子,而是庆平帝在很早之前就为赫连狨定下的阁主人选。”
“他还有弟子?”
杨周雪被我打断,却不见怒色,反而道:“他何止有弟子,若不是他沾染蛊术太多年,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也许他最小的儿子今年都有三岁了。”
我见不得杨周雪用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去掩饰她的想法,我看的一清二楚,她和我一样,为谢氏感到不值。
“……你继续说。”最后是我先退后一步,没再纠结这些。
杨周雪不再满足于让我抓着她的手腕,她轻轻挣脱开我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选择十指相扣,我换了个姿势,侧过身躺着。
只听她道:“姬安对庆平帝隐瞒自己敲定观海阁阁主一事感到不满,而他年岁渐大,疑心病犯了,每天不是怀疑庆平帝想害他,就是担心观海阁的其他人盯上了他的蛊术。”
说着,杨周雪冷笑道:“他想把蛊术传给我……也不想想我想不想学这样肮脏的东西。其实当时我和阿容都没跟你提起的是,越是精通蛊术之人,越容易遭人厌弃,我若是学了蛊术,那你岂不是更讨厌我了。”
“我没有讨厌你……”我发现杨周雪说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把话题带偏,可她这么说我就觉得委屈,明明我比她所想象的要更在乎她,隻好苍白地辩驳,“你继续说,为什么你认为姬安的计划不是为了颠覆大夏?”
“他宁愿把没有完全教授给阿容的蛊术传给我,都不肯向花愁透个底,现在花愁也只在阿容的帮助下学了点蛊术的皮毛。在我看来,姬安和庆平帝早已离心,怎么可能会为他的大业尽心尽力,甚至筹备一个这样耗时耗力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