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鼓相当,这局棋才能接着往下走,不然,谁知道啥时候桌子就被赢家掀了?偏偏,薛凌手里的筹码太多了些,还对江家藏着掖着。
江家尚如此,苏霍黄,乃至魏又何如?由来众人是一盘散沙,唱出童子戏已是勉强,偏还指望聚成玲珑塔,降住天下妖魔怪。
哪有神仙?肉眼皆凡者,此间无神仙。
“若我将来不比阿爹,人人皆不服怎么办?”
“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比你老爹强的多。若真有人不服,嘿,你只管绑了他妻儿老小,拿住他身家性命,叫他不服也得服。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不折手段。”
有些话,说不得,一语能成谶。于是齐世言妻儿老小、苏姈如身家性命、霍云婉睚眦喜恨、江玉枫荣辱哀乐,他们或多或少听命于薛凌,却没有任何一个是因为“服”。甚至,还有永乐公主,有苏凔、有李阿牛,远一些的,还有拓跋铣和石亓。
不过,不管服与不服,这些本来可能毫无交集的人,如今以一种巧合到诡异的方式,向同一个中心靠拢,并于某日正式碰面,来应证那句不服也得服。自此,梁一百多年的太平无事,无声的宣告终结。
而这一切的根源人物,此时尚在大狱,生死未卜。虽说没有苏凔,薛凌的诸方势力未必不会聚合。但苏凔的入狱,无疑是将这一切加快了脚步。几方要如何博弈尚不可知,但天牢深处的光景,从未变过。
然而苏凔觉得,里头那种能压死人的黑暗,比他三年前见到的,要浓烈的多。一进到里头,扑面而来的复仇气息,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别经年年,里头又添了诸多死人鲜血的缘故。
面前饭食早已凉透,有狱卒恶言:“状元爷是吃多了民脂民膏,这粗茶淡饭就咽不下去了吧。”苏凔只缩在角落,并不应答。
自他下狱第一天,便有个狱卒趁着贴身的功夫交代,除了他亲自送来的东西,别的,连水也不能动。还特意大了嗓子喊:“这里头多了畏罪自尽的大人,状元爷可想开些,没来的让我们这些狗腿子替你陪葬。”
一众人笑着称是,苏凔知他是提醒自己千万别乱吃东西,免了被人来个死无对证。虽不知这狱卒是谁授意,但心底多有感激。只是,这狱卒送饭原是轮流,于是苏凔便有一顿没一顿的饿着。
好在,落到这步田地,本没什么心情吃喝,也就不觉得有多难以忍受,反倒是心理上的压力让人颓靡不振。苏凔本就是只惊弓之鸟,再加之四周惨叫声不绝于耳,更是终日惶惶。而此刻,薛凌的平意,应是恰好掠过鲜卑人的脖颈,扯着石亓几人遁地飞天。
怨不得苏凔,薛凌幼来习金戈,自是少年鞍马尘。苏凔却是开蒙识孔孟,现如今,
便落得个,儒冠多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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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
一梦光阴老,夏日岁月长。薛凌临睡前与江玉枫一阵口舌,少不得在床上多了几番辗转,这一眯眼,睁开就是天光。绿栀一声尖叫后又是惊喜的喊:“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本是每日早间来打扫房间的,原已习惯屋子里空空荡荡,今儿推门赫然见地上外衫凌乱,灰扑扑的料子甚是粗糙,不像女儿家衣物,恐是有生人进了房,吓的大呼,正欲叫人,薛凌便从锦被里探出个脑袋,揉着眼睛似还未睡好。
手头端着的水洒出大半,绿栀也顾不上收拾,开开心心将铜盆搁一旁,去捡地上衣物,又嗔怪道:“怎穿上这等东西,倒了全身都痒”,捡起来抖了抖,又道:“也不妨事,我去收些薄荷叶煮水给小姐泡泡,祛毒解乏,小姐你去哪了,李伯伯天天念叨。”
薛凌仰着脑袋,稀里糊涂盯着面前人影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她却一句话也没插上。盯了好半天,直到绿栀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薛凌才反应过来,回京了,她真的回京了。
回到了整个大梁里她最安心的地方。
薛凌目光移到绿栀手里的袍子,不自觉笑了一声。她这一路回来,都没换件衣裳。昨夜进了这间屋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仰躺在床上,一如往些年,总想在平城外的草皮子上滚几个来回。喜怒无从说与人知,哀乐又不能太过表露于脸,唯有平躺在某个地方,把四肢百骸都摊开,似乎那些情绪,就能与天地同享,不再是一个人独吞。
绿栀惯来摸不透薛凌在想什么,只这时候已不像在齐府做下人时那般拘谨,瞧着薛凌笑的奇怪,便上前推了一把,道:“小姐笑些什么,可有告诉李伯伯你回来了,今儿早上想吃点什么啊,这一月多都去哪了。”
薛凌将被子踹开,捋着里衣要起床,却并没回答绿栀诸多问题,反问道:“这院子天天都那么热闹?一大早就能听见门外麻雀似的。”
她还未完全清醒,语调冷冷淡淡,听不出情绪。若是搁在以前,绿栀定会想是不是扰了薛凌清梦,惹她不喜。现今却是早把薛凌贪睡的习惯忘了个干净,听她问起,十分得意的回答道:“小姐还不知道,李伯伯的药铺开张了,好些人来我们这求医呢,一天天忙的脚不沾地。”
话音刚落,她便把那件袍子往薛凌手里一塞道:“可不能在这耽搁了,一会李伯伯开的方子又堆成山啦,小姐你可快些梳洗了,我抽空去看看厨房都有些什么早膳拿给你”。说完便小跑着往门外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懊恼道:“小姐可别在穿那衫子了,你的旧衣都在原处,娘亲浆洗晒过的。”
薛凌瞧着绿栀没了影,在床沿边又呆坐了半晌。老李头开了个药铺,她昨儿回来就瞧见了,还看了大半个傍晚呢,怎能不知。存善堂,这名字倒是有意思的很。想来和平城起名一个路子,随口捡着吉祥话往那牌匾上套。
思绪这么一跑偏,薛凌心头忽而就抖了一下。她见平城不平,安城未安,存善堂,能存住什么东西?她下意识要去摸手腕。左手搭上去才记起,昨晚回来此处后,平意就随手丢开了。即使江玉枫来了,她也未曾去找。没能触及那点熟悉的冰凉感,慌乱瞬间席卷全身,吓的她抓住锦被一角,直接掀到地上。
然平意并不在床榻之间,情急之下,薛凌居然记不起昨晚是丢哪儿去了。赶忙起了身要寻,看见绿栀端进来的水还放着,走过去朝脸上撩了两把,才清醒了些。这个地方,老李头在一日,就一日是悬壶之地,一日是她薛凌的心安之所。
此心既安,何意须平?她不必找的。
晨间风微,床头荷包只轻晃了两下,里头孔明锁哑然。薛凌抹了抹脸上水珠子,依着绿栀所言去寻了旧衣。果然是好生浆洗过的,且应是老李头加了什么叶子花茎类的玩意在水里,一股子天然的草木气。
虽惯来瞧不上这些风风雅雅,但闻着清新,总是让人心情愉悦些。绫罗软缎,离了也不觉得有啥,可这会一换上,又瞬间觉得胡人的衣物,真不是人该穿的东西。她本就不心疼日常所用,那件袍子落地上,又被来回着踩了几脚自是也懒得去捡了,搁着一会丢了便是。
京中好广袖,女儿衣物多如此。宽松的袖沿难以遮住腕间那道疤,薛凌将里衣尽力扯了扯,瞧着铜镜里的脸与一月前似乎并无差别,才舒了口气。转而将自身包袱拖出,从里头拿出根婴儿手腕粗的参来,上头须子还系了根极好看的红绳。
这应是最冬北处雪山林子里长出来的东西,宁城算是奇货,许是比京中价更贵些,买的十分不划算。但薛凌不辨药材,又不缺银子,只管找了家行当,财大气粗挑着贵的买。凡掌柜说声有奇效,她就往行囊里塞,压根没关注过那些物件都是哪的。
这么一琐碎折腾,绿栀都在外转了几个来回,先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