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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节

 

薛凌跟着起了身,花了二钱碎银请了个马车。她太累了,像是和苏远蘅一般抬不动脚。京中马车虽慢,好歹比她挪动起来快些。

宋沧处已有好久未来,守门的还是那老头,却是将薛凌忘得干净。状元爷恢复清白,且霍家已死,又再次成了京中好些人的香馍馍,宅子门槛都差点被踏破。

闻说薛凌要进,老头再三摇头道:“不见客,不见客,一律不见客”。薛凌张嘴要说齐三小姐来访,猛记起……齐府的三小姐……死了多时了,如今到苏凔处竟然也要翻墙才行么。

她转身要挑个僻静地,却又唯恐进去看见宋沧缺胳膊断腿,先问了老头一句:“苏大人身体无恙否?”

“好着呢好着呢,不牢姑娘挂心。”

薛凌勉强松了口气,既然这老头如此说,就算宋沧与苏远蘅一般有伤在身,好歹应该是完完整整能站着的。

她找了矮墙处,撑着自己翻的艰难,到底今时不比往日。这宅子不大,稍后就进入内厅。想着这个时间点,宋沧不是在休息便是在书房,这两处她都去过,记得地方。

终是在书房处见着了宋沧,说是书房,其实是往日宋宅院墙方向下的一个凉亭,宋沧置了帷幔,常常在此习文浓墨。薛凌走过去,先见了宋沧伏案的一个背影,似乎却如那老头所言,好的很。

她停下脚步先笑了一回,记起上次回京,初听得宋沧入狱,竟然是因为去翻薛宋案卷让霍准给逮住了,气的她连连暗骂蠢货,只恨当初让这人死了才好。

可现在人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她全无怪罪心思,只百般庆幸,真好,宋沧还活着。总算有什么东西,能让她觉得,她所作所为,是对的,能让她斩钉截铁的对着自己说,值得,她总算保住了点什么。

她走的极轻,一直走到宋沧近处,才压抑着喊了一声:“宋沧”。

微不可闻,但确实喊的是宋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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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

苏凔手上抓着羊毫未丢,若有似无的两个字让他心头一震,先看了对面墙内,方才转身过来。见是薛凌站着,笑着站起,弯腰躬身行了礼,嘴里喊的是:“姐姐。”

薛凌上前抓起他胳膊,先将衣袖撩起老高,见一切无恙,长出了口气,松了手坐到石凳上道:“你还好吧。”

苏远蘅露出的那一小段手臂太过触目惊心,她唯恐宋沧在狱中也曾被人欺压。苏凔却不明所以,整了整袖沿,复坐下道:“我一切安好,前几日就要给姐姐报个平安,不想京中寻遍,皆不见姐姐人影。”

他似有些局促,停了片刻低头避开薛凌目光道:“姐姐是去了何处。”

于苏凔而言,狱中日子其实还算得悠哉,当然他自身惊恐无法避免。然天子眼前的红人与一介商贾的儿子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且这位状元爷下狱第一天,明里暗里传话的人就来了好几拨。

那意思,皇帝如今铁定是不信他钦点的新贵上任不足半年就敢如此胆大妄为,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这人能落到大狱里面,无非是因为上头神仙掐架罢了,你们一个个捧着碗吃饭的,能猜的透谁输谁赢?

且拿脑袋上所有的孔当眼睛使,牢实盯着就够了,另一边好吃好喝养着,真儿个这大梁要姓霍了,那也就是到头了给人家一刀,轮的到你们底下人折磨?

薛凌倒也知道宋沧能否出狱就看霍家与魏塱谁输谁赢,只她一听到这件事,除了暗骂两声宋沧蠢的可怜,别的时日里就急急赶着去处理霍家与江府之时,少有闲下来的功夫去担忧宋沧与苏远蘅二人在牢里处境。

她确然对苏远蘅无太多挂念,但也并非是表现出来那般恨的牙痒痒。想着终归当初霍云婉开了口要保着苏凔,另还有江沈两家盯着,魏塱一时半会也不会拿宋沧怎样。

苏远蘅既是跟宋沧为着同一事下狱,宋沧既是能过的舒心自在,苏远蘅该也不至于当真就死在里头,不料看见苏远蘅身上伤,才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难免见了宋沧也有所心急。

听见宋沧说好,语气也算正常。薛凌又上下打量了一阵,看着似乎只是人消瘦了些。莫名其妙的,她觉着有些酸楚,轻声道:“没人为难你吧。”

苏凔久久不见薛凌答话,早已抬了头,又听得她这般问,赶紧道:“姐姐不必挂怀,我一切都好,狱中有人照料。倒是姐姐去了哪,看模样,似乎近日艰辛。”

薛凌多少放下心来,堆了些笑容在脸上道:“无事,我出了趟远门,赶回来尚未休息,听江府说你已经官复原职,惦记着你就过来瞧瞧。”

她到底还有些不满,又轻斥道:“这种事,怎不跟我商议一下。薛宋一案在朝中是禁忌,你倒好,闹的风风雨雨。”

宋沧这时才将手中笔搁了下来,轻颔首有赔罪之意,道:“原是要与姐姐商量,但姐姐近两月似乎一直不在京中。我也还未曾如何,只在库里取了些陈年案卷而已,不料这等小事,都被告知了霍相。他如此紧张……想必当年之事……”

“休得再提”,薛凌生硬打断宋沧道:“再不要于魏塱面前说起薛宋往事,你没与任何人透露过你姓宋罢。”

“未曾”,宋沧答了话,又急切道:“姐姐,皇帝是相信宋家的。我之所以如此,正是多日前陛下暗喻,要我放手去查,他亦对霍家疑心多时。如今霍准伏诛,重查薛宋一案正当时,姐姐何故反要我缄口?”

薛凌眯了眼,反问道:“魏塱要你去查的薛宋案?”

霍云婉曾含糊提起,宋沧在朝中能轻易的拿到尘封案卷,多半是背后有人支持。沈家在京中文官少,不会有这么大能耐让他通行无阻。

黄家能耐倒是有了,但那家老头就剩一口气吊着,求命还来不及,谁有功夫参合这破事。霍家不必说,剩下的是谁……霍云婉当时只笑的妩媚,没有明说。

薛凌当即就猜是魏塱,这蠢狗定是拿宋沧查案当个幌子,去吓唬霍家。然这个缘由对她后事影响不大,那时也就是默默在心里头骂了两声,现宋沧亲口说出来,才格外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什么狗东西,若无她与霍家事,以魏塱此时的能力,未必就能将霍家搬倒。如果霍家不倒,是不是意味着宋沧就要死在狱中?

答案显而易见,皇帝步步紧逼,霍家正愁找不到什么事情给众人来个下马威,必然不惜一切手段杀了宋沧震慑朝臣。你皇帝扶起来的人,我霍准想杀就杀。

而魏塱大概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要赢,他早早做了打算让宋沧将薛宋案扣在霍准头上,成与不成都行。成了是赚,不成,这买卖也不赔。

但凡有人说相国是贼,即便无人信,却也多的是人防着。有朝一日丢东西了,第一个怀疑的也是他。

欲善其事,不就得徐徐图之么。

薛凌冷道:“皇帝拿你当棋子罢了,当年之事魏塱连手拓跋铣,勾结黄霍两家,沈元州事后得利。这满朝文武,没一个好东西。我与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有人证物证,你爹的绝笔信,我还好好收着。”

她顿了顿,忽而放低了声调,叹道:“宋将军极好的……我离开平城那天,他还想拦着我。”

她少有喊过宋柏将军,伯伯也不得称呼过几次。又岂止宋柏想拦,她离开平城那天,好像还有许多人叫着自己留校。

可她那时听得,都是些半真半假的玩笑,仿若是十几年岁月里无甚差别的打招呼,说着:“小少爷,京中无聊的很,不若留在此地与我们快活些。”

可她拉着鲁文安跑的飞快,一去不回头,所以再没几个快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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