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节
昭淑太后笑道:“就劝承誉,和陛下一样,宽和心慈,仁爱手软。若有来日,许天子不死,权柄不失。”那句藏着多年的讥讽终于说出口:“你不就是,想当个皇帝么。”
魏塱大怒,拂手将旁边烛台倾翻,喝道:“你敢拿黄承誉跟朕作比?”
昭淑太后一脸无畏瞧着他,答案昭然若揭,无需她张口,魏塱已然气血冲脑,切齿道:“你当真以为黄家几个酒囊饭袋能反了天,不过就是北地胡人生乱,他占了个便宜尔。母后……”
他尽力压着怒气,道:≈ot;母后,如今这位置,是你我共谋来,你又为何,为何要与他人共谋,掀了这天下。
便是朕输了,朕输了,黄承誉又能守着这京都多久。你就不怕,不怕咱们斗的两败俱伤,胡人过来坐收渔利。到时候,母后可是连声姑母也听不着,母后就不多想想?≈ot;
昭淑太后摊了摊手,笑道:“哀家想什么啊,哀家在这笼子里,一日日的,能想出个什么来。倒是皇帝想的多,怎么,这是自己想不够,要哀家跟着一起想。”
她顿了顿:“若天子,真要哀家想想,那哀家就帮天子想想?”
魏塱知她提不出什么好听话,却也无可奈何,忍怒道:“母后但讲无妨。”
≈ot;我不知这外头这天儿如何,只进来之前,听闻承誉那孩子,实是个忠君人,一心只想替皇帝斩佞除奸。
依哀家之见,天子且将这奸人除去,大礼迎承誉进京,授其王,封其地。这天下,还是塱儿的天下。这黄家,还是塱儿的臣子,这胡人,还是关外的胡人。三全其美,死个李敬思而已。≈ot;
她语气稍急:“他杀的是天子嫡亲舅舅,是塱儿你舅舅!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皇帝想了这么多,就没想过他该死?”
魏塱闭眼颤声喘了口气,事到如今,斩杀李敬思,跟自己退位求生又有何分别?昭淑太后的意思,竟是叫自己安心做个傀儡天子。
他还没睁眼,昭淑太后又道:“那是你舅舅啊,你小时候……”
魏塱赫然睁眼,颓然道:“母后扯这些骨肉亲情,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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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
昭淑太后顿口,与魏塱对视良久,那些装出来的强硬和淡然退去,笑意悉数僵在脸上。她还想伪装,却免不了言辞躲闪:“只要天子一句话,哀家……哀家什么就信。”
魏塱道:“我只问最后一遍,母后,是否愿意亲往垣定,劝黄承誉献降。”
昭淑太后定定瞧着他,唇角蠕动半晌,仍是没答。也许这答案本在意料之中,魏塱只觉自己松了口气,是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并无多大失望。
他祭出心中最后一个疑问,叹道:“母后,可有,与薛凌来往。”
昭淑太后到底是个后宫妇人,便是听过薛家儿郎几次,也甚少挂在心上。即使当年听得一嘴此子没死,亦没觉个黄毛小儿能作甚。
时过境迁数年,又是与魏塱剑拔弩张时听他突然提起,一时没想起薛凌是谁,还当是魏塱问了个事关黄家造反之人,正犹豫要如何答,又听魏塱道:“薛弋寒之子,薛凌。”
她仍愣了片刻,迟疑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魏塱垂头道:“当晚旭尧进宫,说是……薛凌杀了她全家,也是薛凌害了外祖。”
屋子里一瞬间静的好似能听到烛火飘摇声,寂静持续良久,魏塱按捺不住抬头,看见昭淑太后眼里全是泪光。
他仍不肯退让,沉声道:“母后可识得此人。”
昭淑太后颤抖抬手,手指直指魏塱脑门,一瞬泣不成声:“旭……旭……旭……”抖了半晌,才将这句话问完。
她问:“旭尧,当晚那个刺客,真的是旭尧?”
魏塱移开眼光,昭淑太后突而站起,就着手边东西,碗碟茶杯劈头盖脸往魏塱砸了过来。魏塱忙起身避开,仍有不及被污了一身残茶。
他愤愤避让,昭淑太后手不肯停,直到小桌上再无一物,仍不足意,自不量力般想把整个软塌给掀过来。
多年养尊处优的妇人,如何会有这等气力,软榻不过是轻微晃动了些许,倒是她自个头上发箍不胜力,跌在地上叮当一声。再看昔日九天黎母,顿成个披头散发疯癫婆子。
她惶然无措环顾四周,想再找些什么来摔,可看罢一圈,好似个个重有千斤,都跟这软塌一般拿不起来。
她觉着还是不能信,又僵着身子转回来,轻问:“是……是……是旭尧吗?当晚那个……是旭尧吗?”
魏塱点头:“不错,是黄旭尧。”
昭淑太后跌坐在软塌上,魏塱心一狠,道:“今日我也无需再瞒着母后,当日旭尧……”
昭淑太后凄声道:“是旭尧……是旭尧……”她像在自言自语的念叨:“是旭尧,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魏塱只得先舍了自己想法,问:“母后说什么是真的。”
昭淑太后没答,仍是低声重复数回:“是真的,是真的,天啊,是真的……哀家……哀家的儿子……”
魏塱垂头劝道:≈ot;既然母后知道是真的,那有没有想过,母后与儿子走到今日地步,并非你我之故,而是有人从中作梗。
若此事背后当真有薛弋寒儿子推波助澜,现黄承誉和朕你死我活,岂不正如他意?母后难道……难道……≈ot;
他偷看昭淑太后一眼,续道:“儿子纵有千般不是,母后总不能,遂了外人心意,过往种种,朕为天子,纵是有错,黄家亦该退让几分,哪有臣子欺君。”
昭淑太后又念叨数遍,终销了声,屋里仍是寂静良久,而后妇人尖笑刺耳。她指着魏塱讽道:“天子,哈哈哈,天子……”
她凑近看自己儿子的脸,看了又看,连脸上汗毛都数了一遭才退回去,笑道:“你算个什么天子?”
魏塱一瞬面红耳赤,昭淑太后理了一把乱发,轻蔑问他:“你算个什么天子?”
魏塱结舌,正视昭淑太后,沉声道:“母后这是何意?”
“你,算个什么天子?”她噗嗤一声,哈哈半天才直起腰,指着魏塱道:≈ot;你算个什么天子啊。
你不过就是,我父放上去的,一个泥菩萨。
天子……哈哈哈,天子。“她又捧腹:”天子,天子……我的儿……你怎么就成天子了。≈ot;
她左手指着外头:“你爹,你爹梁成帝,那叫天子。霍准,霍相国,那叫亚天子。我父,我父黄大人,那叫暗天子。”
那根手指头移到魏塱脸上:“你,你算什么天子,你充其量是个伪天子,哀家叫你一声天子,那是宠自己儿子,哈哈,你称什么天子啊。”
说了这些话,她右手还牢牢捂着腹部,似乎一丢手,五脏六腑要掉出来。
魏塱鼻翼抽动,蓦地杀心四起。到底是自己娘亲,他忍了忍,笑道:≈ot;母后既这般认为,也不妨事。
梁成帝死的早,霍准死的惨,外祖么,连个全尸都没落着,可见,朕才是真天子。
要我说,黄家反了也好,这一仗若是朕赢了,天下就彻底是朕的天下。若是朕输了,也不见得就比以前受制于人过的差。
依我看,母后才是那个最大的输家。我赢了,就请母后去陪霍家那个贱人青灯古风,黄家赢了,大抵要送母后和朕一起同赴黄泉。
当年母后笑我一败涂地,可有笑笑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