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节
沉默片刻,门外有更声,按时辰算,这会应是四更有多,五更不足,不该打更,薛凌蹙眉,想着莫不是耽误太久,竟凑到了五更去,那得催一催。
念头才起,里头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前头的自然是沈伯清,搁着几步远便与薛凌道“可以出发了。”
薛凌道:“何以方才我听见了更声,我进门是午夜,三更未尽,这会多不过四更过,难不成到五更了?”
沈伯清不知是真心,还是有意恭维,笑道:“小先生真是灵透,现而却未到五更,宅中打更是整半之数,现是四更半。”
薛凌这才放心了些,二人话落,沈伯清身后有轻微抽泣,定睛看去,原是那老妇在拭泪,一旁小姑娘倒还镇定,搀扶着轻言在劝,另沈元汌一手牵一幼童,垂头站在一侧。
沈伯清催她:“小先生请。”
其脸上笑意,薛凌瞧来,丝毫不像个要逃命的。也对,她想,沈伯清一家子来去自由,本不是逃命。
她没挪步,指向沈元汌:“他留下。”
沈元汌垂着头,一时不察自己被人指着,下意识觉得屋里好像有些怪异,抬头才见人皆瞧着自己,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末向,正钉在自个儿身上。
他忧思重重,实没听清先前屋里都说了些啥,左右瞧瞧,望与沈伯清。那妇人亦止啼,与小姑娘一并瞧着。然沈伯清看着薛凌,良久才问:“这是为何。”
语气平淡,像在陈述,并非疑问。连等待都不像是思考,更像是耗着薛凌,让她先说,只是,没耗过。
薛凌那只手还指着沈元汌未收,却并未应答沈伯清,而是彻底转身朝着沈元汌道:≈ot;这宅子里,阿猫阿狗都走得,你走不得。
你爹娘无官位在身,天大地大,哪都去得。你是命官在册,未得天子许可,岂能擅离?≈ot;
沈元汌忙将幼儿手松开,重道:“你说的是。”话落绕开两步,与沈伯清道:“爹,你们走吧,我若今夜跟你们走,便是不忠不义。”
沈伯清撇开脸道:“蠢货,你留下就是等死。”
“岂止不忠不义,还是不仁不孝。”薛凌笑着抢话道:“你若明日不朝,天子立马就能下令将京城围个铜墙铁壁。你老老实实去喊万岁,他起码也得想个几天才能找到借口追捕沈老大人。”
她转身,笑道:“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伯清刚要答,薛凌又道:“别给我这扯了,走不走留不留你们自己选,我要走了。”话落即大声往外,苏银哀哀给了个告罪,也轻声催:“大人这就先走吧,再晚是一个也走不了了。”
里头妇人瞬间涕泣如雨,拍着腿喊“这是如何了”。沈元汌却是将两个孩童往那姑娘手里一塞,急道:“你们即刻走,再勿拖延,我自有去处。”
沈伯清稍有薄怒:“什么去处,蠢货,都已经到了这步,你还要往死里去不成。”
三两句话间,薛凌已到门口,她看沈伯清,甚至装出了几分痛惜:“他今晚走不掉,你知道的,你走快点,没准他来日还能走掉。我知道的事,难保皇帝什么时候就知道了。”说罢径直出了门。
苏银看看左看看右,亦是一脸痛惜样,跺了两下脚忙去追薛凌。身后争执哭诉再未如何,只片刻后跟来的,沈元汌却不在列。
问过苏银后,一行人依着路走到门口,薛凌拦住众人,道是门外情况不明,自己先去看看,沈伯清虽心事沉沉,仍是周道,只说是遣底下人去看的好,莫让薛凌以身犯险。
薛凌扬剑在手道:“我是外人,抓着了也可以说赶着回程。沈家人半夜三更往外跑,给人逮着了岂不是审都不用审。”
说罢不等沈伯清反应,自一个跃起,在院墙上借力翻了出去,并未走门。沈伯清只道她是诚心诚意,自不想薛凌属实放心不下苏家,若是苏远蘅那厮还有后手,今夜她拼却一死也要将那蠢狗给砍了。
然人才到外头,围上来的竟是薛暝。两人一照面,薛凌堪堪将剑按回袖里,没好气低声骂了句:“蠢货,不知道苏远蘅不回我要死的吗?”
薛暝一愣,他原见薛凌未归,本是着急,然苏远蘅那句话一出,他自是打消了疑虑。只说是深信薛凌为人,若她有个好歹,定不会特意说这个给人来诳自己。
愿得连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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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未等他反应,续低声问:“苏远蘅那蠢狗呢?”
薛暝仍是摸不着头脑,糊涂道:“他不是……病了,一出来就撑不住,先回去歇着,说正是因为这个,你才让他先……”
薛凌唯恐自个儿骂人声高,张着大嘴无声将气呼出去,轻道:“你怎么不蠢死你……”
薛暝垂头未辩,心想若不是为着那句话,那必然是不信的,既是苏远蘅有异,怎还能知晓那句话去……
薛凌又道:“咱们人是齐的罢,沈家接出来怎么走,可都清楚?”
“嗯,苏家交代过了。”
薛凌稍放些心,低声道:“呆会去了酒水吃食一概别沾,那狗东西各种玩花样。”
薛暝忙道:“本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薛凌随口抱怨了句“你这会倒谨慎。”话落又轻手翻了进去。一群人在原地站的老老实实,苏银已是躬着腰站在最末,一见薛凌进来,抢先问:“如何,可是没大事吧。”
薛凌倒不惧他此时再玩什么花样,一墙之隔便能逃出生天,沈家请了大罗神仙来也是困不住自己的。就算他和盘托出,自个儿无非功亏一篑,苏家可就难说。
她与沈伯清躬身,道:“一切妥当,沈公请。”
沈伯清全无刚与幼子作别的凄凉感,反爽朗与薛凌回了礼,中气十足道:“承蒙小先生。”话落一撩衣襟,先出了门。
身后妇人涕泣未断,两孩童还是半梦半醒模样,含糊不清问往何处去。倒是那小姑娘甚是镇定样,低声哄着说去谁家吃酒,又劝妇人赶紧出去上马车,虽是深夜难行,好歹不用自个儿双脚迈步,属实不幸中的万幸。
这些临行碎语大致能反映出主人性格,然薛凌这会并没过多关注,眼见沈伯清出了门,她只顾去斜眼去瞧苏银,唇峰弯如刀刃。
待沈家老小尽数走了出去,薛凌仍站着未动,与苏银伸了手笑道:“您请。”
苏银诺诺两声,道是不敢。换了旁时,薛凌约莫还要再耗上片刻,然今夜紧急,她哼罢一声,自往外迈步。
人走到外头,瞧来仍是淡月浓夜,备下的马车俱是全黑,只能隐隐看见个轮廓。沈伯清一家就在隔门几步站着,并未上车。
见薛凌出来,沈伯清迎上来低声道是“这一路凶险,家里有些伙计放心不下,都是要跟着的。有三俩亲信,要贴身同坐才放心。”
薛凌与苏银问过,马车备了五六驾,不缺地儿。只是原就计划着要分开走,大半夜的人多实在扎眼,还希望沈伯清勿怪。
这也是个难处,但得底下人护着,沈伯清想了半晌,指着薛凌道:“如此,不如小先生与老夫同坐,小先生该不会介意吧。”
薛凌抬头望罢一眼,点头如捣蒜。于是各人欢喜,淅淅索索皆上了马车。待前头车轮子转动,薛凌撩帘往外瞅了片刻,约莫十来人跟在近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打斗起来,也是一番功夫。
更主要的是……她收手,丢了帘子,左右看一眼,沈府两个下人将自己盯的严严实实,估计马车外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就有刀架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