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节
该出城了,今刚过立夏不久,还未到夏至,故而朝时未改,仍依着冬令,人便出门晚。城门口那头,一贯是鸡啼则可人通。天亮的早,开的就早,苏远蘅既是说着赶捐需出城,那应该是已经出城了。
他又问:“怎么你没跟着,反回来了。”
薛凌抿了抿嘴,还是想先答一句顺利,出没出城的先不提,反正是顺利。才张嘴,沈元汌又急道:“可是我爹那头出了什么事?你说带话,带的是什么话?是我爹交代我的,还是别的。”
薛凌仰脸,笑道:“非也,是我有话说与你。”
沈元汌长舒一口气,抬手要擦额上汗,还未凑拢,记起这是朝服,损污不好,又甩了回去,勉强挤出些笑意望与薛凌道:“在下洗耳,请先生指教。”
一瞬日出入火,掠过廊檐屋顶,偏厚墙挡住,他二人处还是阴影一片。
薛凌嘴咧到耳边,欲说昨夜大家各不顺眼言辞张狂,何必今早反要惺惺作态,然话到嘴边,只觉多说无益。
仅笑道:“你去死吧。”
言犹在耳,正如那年,魏塱与薛弋寒。
然沈元汌显不如薛弋寒反应快,愣了半晌只当是自个儿没听清,颇有些呆滞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死吧,就死在金銮殿上,投柱也好,撞墙也罢,咬舌亦可,你去死吧,就在今日。”
沈元汌又要探头,眼神却在薛凌脸上移不开,他终没看到墙外太阳出来了没有,只颤声问:“我爹他们。”
薛凌道:“何必问你爹,你去死吧。”她挑眉,好像正直的理所当然,:“沈大人食君俸禄,饮民膏脂。而今江山有难,社稷逢危,个人清白性命,何足道也?”
沈元汌晃眼,惊觉这话耳熟,却已然记不起原是自己说与李敬思的。仓皇间当是自己与薛凌有过往来,抬手指着薛凌绞尽脑汁仍想不起该人是谁,来来回回迟疑道:“你……你……你是。你……”
薛凌前倾些许,含笑将那只手压下去,连语气都和当年魏塱分外相像:“休管我是谁,你去死吧,就在今日。”
他认不出薛凌是谁,却蓦地无比惊慌,重力将手扯回来,粗声道:“我爹他们呢?”
薛凌回正身子,好整以暇看着他道:“你老问你爹干什么,沈大人……”
沈元汌猛一甩袖,怒道:“你是谁,你是谁,你把我爹他们藏去哪了,我为什么要去死?”他左右看看,似要开口呼人来,孰料薛凌≈ot;唰一声横剑在前,看模样是要动武。
虽是沈府门前,可等人赶来……思量之间又闻薛凌笑道:≈ot;你莫急,我只是来传个话,并非想伤你性命。
沈家……“她语音拖的老长,像是扯着天边迟迟不肯升全的朝阳:”是功勋德行之家,素闻沈元州爱民,小沈大人清正。
而今东南内乱,沈将军忠君之事,本该回京领兵,偏西北又生胡患,两尔全之固然好,可有道是,事实难两全。
东南无非国,西北乃是天下,要保哪头,不必我来说吧。≈ot;
沈元汌又偏头,像是怕耽误了上朝,心不在焉般道:“自然要保天下,我家兄不会回来的。”恍然语气里,还能听出些浑浑噩噩。薛凌捏着剑拍手,道:≈ot;正是如此,那么,你今日去死吧。
金銮殿上血溅三尺,再不会有诏书招他回来了。≈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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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胡沙
沈元汌双目欲裂盯着她瞧,嘴里呼气声沉,良久竟是恍然大悟般道:“是,是,是了……你说的是。”
他绕开薛凌,快步走出墙角,往东方去,撞了满身旭光。
薛凌耸了耸眉,摸不透沈元汌此话是和意思,听来,是要去死了?她反有些莫名奇妙的:居然这么容易?自个儿还有好些编排的词没说呢。
她探头,是沈元汌横金拖玉,步履当风,端得一位风流官吏,看模样,更像是要去春风打马,哪里是要寻死的人。
薛凌捏手,恩怨还没收,垂头想了一阵,人又缩回了阴影里。待天光大亮时,沈府正门前已无人,不多时便见薛暝冒头。没等人到跟前,薛凌纵身窜出去,不等薛暝问,即道:“走远些说。”
薛暝了然,跟着转了向,两人快走几步,至稍僻处,薛凌仰脸,笑道:“如何,他们可进去了?”
薛暝忙跟着停下,道:“苏远蘅已经去了,只是还没进去,说是等着姑娘你。”
“等我干什么?”
薛暝颔首道:“这他没说,不过,我们跟着是不是更放心些。”
约莫事成之后心绪甚好,薛凌嗤道:“是我们跟着放心些,他怕进去一道儿死那了是不是。”
薛暝垂手不言,薛凌又闻可是昨夜那门,闻说是,这便跟着薛暝一路去,等到了地方,果然苏远蘅并苏银两人带着四五口箱子,另有几个下人跟着。
她看到要笑,道:“这方方正正,怎么将长长条条装进去的。”
苏远蘅笑而未言,只指着十几步外沈府角门道:“候你半时了,怎不早些过来等着。”
薛凌随口道:“昨夜乌漆嘛黑,我哪知道路怎么走。”说罢自往门口扬拳“哐哐”砸了两声。
里头守门的听声不对,心急火燎拉开,看薛凌衣量有些眼熟,却实在不能将她认着是昨夜跟着苏远蘅那小厮。
狐疑打量数眼,才要问,薛凌抿嘴一笑,侧身冲着苏远蘅招手。苏远蘅随即上前,将沈伯清那配子递给守门的,又躬身施了一礼,道:“有劳先生,去请府上管家来说事,沈公有些交代,让小人来传个话。”
那门房反倒愣了愣,苏远蘅他是认识的,往日里确实恭敬,但向今日这般伏低,实在是……
自己一个看门,哪里担的起先生二字,忙不迭弯腰赔了礼,连连喊苏远蘅先进去。
苏远蘅谦卑不改,道是“兹事体大,就先在外候着,还是去请过管家的来。”
门房奇道:“可要报与老爷?”
薛凌在旁忍不住笑的“噗嗤”一声,紧忙将牙齿咬的死紧。门房稀里糊涂看了这小厮,又看与苏远蘅。
苏远蘅强笑道:“方才既是说来替沈公传话,怎又说报与沈公?”
门房一拍脑袋,连连赔罪说自己糊涂了,倒没听出老爷不在宅里,跟着便说去传,转身没了影。
苏远蘅侧身看与薛凌,嫌道:“你就如此得意?”
薛凌无谓耸肩:“哪里就是得意呢,我笑蠢人尔,你没听他自个儿都说糊涂。”
苏远蘅还待说什么,薛凌自转了个向,朝着薛暝道:“你回去吧,与逸白议议,若是有人两只脚从宫里出来了,就让他躺路上。”
料之薛暝不肯走,又道:“少在这杵着了,事都办完了。”
薛凌看了看苏远蘅,目光又移到苏银身上片刻,方转身离去。又过片刻,沈府管家沈照沿前脚顾不上后脚匆匆跑出来。
门房不知道事,他是知道的。门房不知道配子严重度,他也是知道的。主家走的凶险,回来的又是贴身之物。人还没到门前,老远就喊:“大人。”
苏远蘅闻声也抬脚进到里头里,二人撞上,沈照沿如见了亲妈一般扑过来,双手将苏远蘅上下摸了一遭,勉强舒了口气,拉着人道:“大人怎么在此处。”他瞧苏远蘅身上无伤,该不是遇到了险事。
苏远蘅略施礼,微笑道:“管家的莫急,我送些东西回来。”说罢拢手附到沈照沿耳边嘀咕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