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一样的伤疤。”唐慎钰胳膊没入水中,手指轻触过女孩平坦得都有些凹的小腹,接着,他手按上她的腿,“一样受损的身子。”
春愿心里惶惶不安,身子使劲儿往躲,后背紧紧地贴在浴盆壁上,急道:“大人,您、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唐慎钰眉头蹙起,抿了抿唇,眼里闪过抹愧疚,更多的是过分的冷静:“让你胳膊上的守宫砂消失。”
说着,他右手忽然抓住了春愿的脚踝。
春愿本能地挣扎,使劲儿往开掰他的手,奈何,他力气实在太大,钳制得太死,她无法逃脱。
“大人,别。”春愿目不见物,胡乱地往开推他,手触到了他的胸膛,简直像一堵石墙墙般,纹丝不动。
“阿愿!”唐慎钰语气重了几分,低声苛责:“你真觉得在京城混日子那么容易?”
春愿唇紧紧抿住,还是往开推他。
唐慎钰呵斥了句:“那你还要不要报仇了!”
春愿胳膊软软垂下。
这时,她感觉到他总算放开了她的腿,而暗波涌动的水让她晓得,他的手像吐着信子的蛇,瞅准了猎物,就要咬上去。
春愿还是迈不过那关,她双蹆紧紧并住,锁住他的手,声音都带哭腔了:“大人,小姐刚刚去世,我、我不高兴……你能不能先别这样!”
唐慎钰俊脸生寒:“松开。”
春愿简直心乱如麻,用尽力气绞住蹆,急得都结巴了:“之、之前葛先生说了,治疗胎记的法子凶险,我的脸很可能会变成马蜂窝,您为何不能等个半个月,看我的脸最后会成个什么样儿,想必那时候我心里也准备好了。”
唐慎钰唇角牵起抹笑,这丫头劲儿挺大,他的手还有些疼:“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阿愿,你听好了,做我的手下必须要绝对服从。”
春愿狠了狠心,直面他:“不是我不服从,大人,奴婢只是想问一句,假若祛除胎记失败,而大人今晚又让我的守宫砂消失了,您将来会娶我做正房妻子么?”
唐慎钰笑着摇头:“不会。”
春愿紧着又问:“那么妾室呢?”
唐慎钰很直白地否定:“也不会。”
春愿哽咽不已,几近哀求:“那、那能不能请您先饶了我。”
唐慎钰默然地看了眼女孩,有些不悦:“那行,本官不会强人所难,你泡完后就早些歇息罢。”
春愿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她听见凳子松动的声音,心里晓得他应该起身离开了。
忽然,春愿如同被雷击中般,她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替阿姐报仇?清白脸面又算什么!
“大人!”春愿着急忙慌地跪直了,身子往前探,手胡乱地去抓,猛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角,她连连弯腰做出磕头状,“对不起大人,是奴婢糊涂了,求您别生气。”春愿顺着袖子,抓住男人的手,拼命往跟前拉:“求您弄掉我的守宫砂。”
“你想好了?”唐慎钰笑着问。
“想好了!”春愿定定地答。
唐慎钰也不来那些虚的,他挽起袖子,让女孩坐进浴盆里,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浸入水中,严肃道:“你忍着些。”
春愿在欢喜楼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就是觉得……挺羞辱人的,没想到她的守宫砂,竟消磨于一只无情的手。
她身子不由得抖,心里告诉自己,这并不是痛苦,也不是羞辱,这只是要付出的一点代价而已,微不足道。
想着想着,春愿不禁冷笑出声。
“你笑什么?”
唐慎钰被她莫名的冷笑弄得浑身不自在,他保持着种弯腰的姿态,直面她,皱眉问。
春愿莞尔,没有说实话:“我在笑,今儿正巧是我十七岁生辰,我要长大成人了,多谢大人。”
唐慎钰晓得她在撒谎。
从第一次在欢喜楼见她欺负报复芽奴开始,他就晓得这丫头是个隐忍的,复杂坎坷的经历让她既能做小伏低、又能狠心对自己,她的弱点,怕是只有沈轻霜了。
他和当初的判断一样,相由心生,春愿可以用,但用完后立马得处理掉,避免后患的可能!
刚触及关隘,唐慎钰忽然看见乳白的水里飘起丝浅土色,他脸上升起抹厌恶,默然地站起身,从屏风上抽下条干手巾,细细地擦手。
“怎么了大人?”春愿始终没等来那疼痛,轻声询问。
“你来月事了。”唐慎钰将手巾掷到矮几上,转身背对着春愿,淡淡说了句:“这事先搁置起来,但你心里得有个数,这一天迟早会来。”
说到这儿,他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略微回头,总算笑得真诚了几分:“阿愿,今儿是你十七岁生辰,本官祝你芳龄永继,也祝你早日实现心愿,报了大仇。”
说完后,他又冷起了脸,简明扼要地说:“过会儿让小坏给你拾掇一下,晚些时候,本官过来找你。”
春愿耳朵滚烫得厉害,同时也松了口气,她像只煮熟的虾子似的蜷缩在木盆里,低垂下头,懦懦道:“是。”
忽地,春愿伸长脖子,喊了声:“大人!”
唐慎钰刚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怎么了?”
春愿心里堵得慌,老半天才道:“您能不能把指甲锉得圆滑些?有、有点扎。”
唐慎钰没言语,低头看了眼,这些日子太忙,一直在路上奔波,指甲是有一点点长了,他朝身后挥了挥手:“晓得了。”
……
被烟花爆竹聒噪了整晚的清鹤县,总算安静了下来,空中弥漫着火药硝石的味道,风一吹,四散开来,百户千家仍亮着灯,妇人们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着准备大年初一的饺子,穷苦的打更人今儿也趁兴喝了口酒,摇摇晃晃地敲着梆子:
“过年嘞,小心火烛!”
朗月当空,葛家小院的大门紧闭,四处透着股死寂,厨房的灶坑里塞着条长木头,炭火将土墙映照得红彤彤的,说不出的诡异,案板上码了几十个小土堆似的草药,泥炉里坐着砂锅,正咕哝咕哝地煎着药。
老葛闷头站在案桌前,过年了,他还穿那身肮脏的青布棉袍,在外头套了件白棉布罩衫,胸口那块依稀有几点血。
老葛是那种越喝酒、越清醒的人,头发数日未洗,透着股老人特有的臭味,眼角有颗黑而大的干眼屎,可手却保养得甚好,干净而修长,他将一把锋利小刀插进发髻里,双手捧起块薄如蝉翼的女人面皮,那皮上还带着血,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老葛将皮轻放进事先调配好的药水里,小心翼翼地洗,朝前看了眼,唐大人此时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他腿长,一条蜷起来,另一条踩在门框上,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外头某黑暗处,手里拿着只酒葫芦,时不时地喝几口,不晓得在盘算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老葛暗笑,自己都快六十的人了,一生经历过无数的生关死劫,如今竟被个二十几的后辈小子的煞气所压迫,可是,谁人不怕北镇抚司的鬣鹰酷吏?这回办成了这宗差事,怕是唐大人又要高升了吧。
正在此时,老葛看见唐慎钰放下酒葫芦,端起个漆盘,阔步朝上房走去。
老葛探着脖子瞧去,上房还亮着灯,才刚他还听见里头的春姑娘咳嗽了几声。
哎,估摸着春姑娘今晚又要遭罪了。
……
上房昏暗得很,屋里仍残留着股甜甜的香味,氤氲热气退散去,使得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