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苦夏
30
婉言拒绝了诸星大的陪伴,平宫遥选择独自一人取回遗物
五月十六号,早八点,天气阴
熟悉的街、陌生的人,平宫踏上了同样的路,去接受残局
找到明日花口中的典当行不是一件难事,推开门辨认出经理,报上姓名和保管箱的号码,然后只需静静等待经理将寄存在此的物品取来奉上即可。
可能是她来的太早的缘故,又或许是白天典当行的生意本来就冷清,经理核对过后,摘下眼镜收进胸前的口袋里,将一份长约四十公分宽约30公分的礼盒呈上。
他拿出一块儿棕色的绒布擦去礼盒表面的浮尘,有点强迫症发作似的,将盒子正正好好朝着她转了一圈,与柜台起平:您验下货签收即可,寄存的物品离柜后本店概不负责。
经理张着一张狐狸脸儿,眼睛细长还眯缝着,看起来就很精明老道,他微笑着等她把绒布帕子搁在手里
平宫遥深吸一口气,从焦虑都心如止水,她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收拾好自己泛滥的情绪,不断的心理暗示,企图让内心得以镇定,她一鼓作气揭开了盒子
粉蓝双色的印花浴衣在薄薄一层透明袋子下,一如当年精致美丽
看到这套情侣浴衣,平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头里嗡地一声
所有的记忆都随着这一套衣服纷至沓来,手不受控制的抓紧纸壳边沿,指甲在硬壳上无意识的扣着碎屑
平宫缓了好一阵才在经理的催促下回过神
您好小姐,在这里签个字吧。经理给她一张单子,就连笔都贴心的准备好了
平宫接过黑色签字笔,顿了顿在签收人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在别人的眼里她只是沉默不语的多看了几分钟,看不出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她合起礼盒拎在手里,从右手的无名指上退下一颗成色极好的碧玺戒指
在经理微妙的眼神里把戒指捏在手指尖,你和明日花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我就不和你兜圈子,有人让我把这枚戒指交给你,你知道该给谁吧。
鸽子蛋大小的红碧玺闪耀着光芒,纯金的戒圈样式古旧边缘抛光,看得出它的主人时时爱抚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您放心,我一定会带到。经理看到这枚戒指呼吸变得凝重,他的左手在柜台下摸上了左轮手枪,小心留意着平宫遥脸上的表情,您还有什么要嘱托我的吗?他试探道
黑发灰眸的女人眼神黯了一瞬,眼底带着浓重的悲伤:他说,让我把他的心带回来。还有,他说他爱她,很爱她。
经理肃穆点头,接过戒指小心的收起来,我知道了。
您还有其他事吗?
比明星还要好看的黑发美人摇了摇头,她看起来很疲倦,罕见的烟灰色眼眸无精打采的半阖着,眼下有一圈淤青,含苞待放的樱色唇瓣抿在一起
她明明没有哭,但是周遭萦绕着一圈散不开的悲伤气息
再见。她清冽的声音好似初春融化的冰雪,等到经理再抬头的时候,就只看见她推开门的离开的后背,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高挑消瘦的背影在晨光里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在盛夏的蝉鸣声中,她好像海面上泡沫海风一吹就破灭了
平宫遥离开之后,经理迅速把碧玺戒面掀开,在宝石下的夹层里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这是伊藤健次郎及其他成员在组织里潜伏多年的所有情报,是克格勃打入组织的全部心血。
这个联络点也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被激活的安全屋福山雅人取下芯片的手在抖
他可以想象到,健次郎是在多么危险的绝境下才把这么重要的芯片托付给他人,为此不惜用另一重取货来掩盖这次的信息传递
福山雅人飞速的把早已准备好的女人肖像替换到戒托里,然后把红碧玺合起来
这样一来,不管是谁来查看戒指,都只能相信这是大岛对爱人最后的告白
天衣无缝的计划,健次郎真的做到了
无人的典当行里,福山雅人掩面流下热泪,红碧玺的闪耀让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可是他再也不能见到那些亲密的同伴
金环镇的棕熊死在了遥远的彼岸,他的灵魂会随着自由的风回到祖国的港湾,回到他们的身边。
如果有人想问,平宫遥,你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啊?
她也回答不出来
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也没有矫情的沉溺在回忆里对小泉悠真恋恋不舍,肉体上的折磨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淡去,她只是感觉有些疲惫,苦夏即将到来,高温的蒸腾炙烤得她透不过气
斑马线上路人的影子古怪的扭曲着,好像一个个要从躯壳里挣脱出来似的
她此行来日本所剩的钱也不多了,扣除返程的船票她还可以在日本逗留三到四天左右
而这些钱也要精打细算
如果能提前预支半个月的薪水就好了
平宫遥数着钱包里的硬币,往公交车里投放了几枚
通往墓园的公车总是没有多少人,车窗半开,平宫在闷热的风中撑着手臂打盹儿
公墓规模还挺大的,她找了一会才找到小泉悠真的墓碑
人活着的时候那么大,死了却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地方可以容纳,被烧成灰乘放在一方小小的坛子里然后被埋进土里盖上,在湿冷阴森的黑暗里再也不能见到天日
平宫遥把来时买的花束放到墓碑前,白色的菊花静静地躺在小泉悠真的遗像下方,他永远定格在三十多岁再也不能醒来。
他生的那么文雅隽秀,眉毛疏阔,金丝边的眼镜下棕黑色的眼瞳里流淌着和煦的笑意,任谁看到他都不会相信他是会从事人体实验这么残忍的研究。
来之前平宫遥做过很多种假设,她想过自己会不顾一切的扑倒他的坟前,哭着质问冰冷的石头,诸如此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情节不止一次的在她的脑海中上演
真的来到他的埋骨之地,那些想要问的话反而不敢说出口了
隔着生与死,他在彼岸已然不能给她一个答案了
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再去纠结生前的罪孽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论如何,她都已经嫁给了小泉悠真,是他的合法妻子,他滥用所学的知识作恶的时候,她吸血般享受了那些苦难罪恶的金钱
那些快乐幸福的生活,是建立在多少血泪之上的?
每一次想到这,平宫的心就痛苦的揪在一起,如果她这些年的痛苦的根源是源自于小泉悠真,那她的怨恨也可以得以平息了。
就当赎罪吧
权当是赎罪了
她这样对自己说
她看着死去多时的丈夫的相片,心痛延迟而来,平宫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
好像一夕之间她丧失了捕捉情感的能力,她冷眼旁观着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你走以后我藏了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你,可是没有机会,后来又想着等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和你说一说,现在我来了却没什么能说的了。
平宫低头看着手里拎的包装盒,阿娜答,悠真,还是小泉君,这三个称呼你更喜欢哪一个也没有机会问你了,大岛跟我说了很多当年的事,我听过就当忘了,我会记得你的好,保留住我们最开始相遇的时候那份美好和感动,至于别的我不会去多想,不管你做了多少坏事你对我确实无可挑剔,我很感激你陪我度过的那段时光,虽然很短暂但是我过的很幸福很快乐。悠真我要走了,或许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