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星的诞生(凌肖生贺)
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跨过第三道门,与之前不同,他们直接进入了室内。夕阳的余晖透过破碎的窗户玻璃洒进这座办公楼,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黑板上还残留着早已无人理会的计划和图表,凌肖轻声念出右下角的公司标识:“paper。”
“一家游戏公司。”似乎很了解这里,白起站在一旁解释道,“和安全屋类似,这里是这个世界不变的终点。”
墙上贴着的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卷起,摇摇欲坠。凌肖挨个看过去,突然停下步伐。浅棕发色蒙上灰黑的印记,依稀能从俊朗的五官中看出白起的模样,凌肖环顾周围,“这里有很多你的海报。”他找到一张尚且能够辨认出文字的画像,低声念道:“爱和梦想,都要棋逢对手……这是什么?”
“一个游戏的宣传标语。”
凌肖挑眉,“你是游戏的代言人?”
“这里是无数平行时空与现实的交点。”白起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对上凌肖的目光,他微微侧头错开,将视线落在凌肖的肩膀上,“在最初的时空里,我是一个游戏里的角色。”
沉默片刻后,凌肖用肯定句说出疑问:“我也是。”
“嗯,你也是。”
穿过走廊,宽敞的展示厅出现在他们面前,立牌排成一列,凌肖看到自己的脸,和白起远远隔开。茶水间,工作区,整齐的工位,寂寞无人的游戏工厂,密密麻麻的纸张铺洒在地上,项目计划书,人设草图,修改方案第一版,第二版……一个宇宙在这里诞生,连接起无数时空,随后一颗恒星发生爆炸,照亮整个宇宙。有人活了下来,有人没有。
银河不曾因为一颗星的离去而变得黯淡,宇宙已经建立起足够稳定的法则,有bug的程序依然可以正常运行,一行行代码支撑起这个世界的坚固。
许多人的执念在此形成交点,恨他的,爱他的,宁愿他最初没有诞生在这个宇宙里,爱恨嗔痴,都烟消云散。在时间线重启之前,在一切故事发生之前,在相遇之前,她们锚定他,抹除他,或者转移他。
一个外来者闯进这里,他要送他去往未来。
未来有无限可能,也许他还会爱上那个女孩,也许没有;也许他们再度重逢,也许没有;也许他普普通通长大,也许他夭折于半路;也许他们相互对峙,也许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们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前停下。
“之前的那个问题,我想在这里给你答复。”
凝视着面前已经看过成千上万次的墙壁,白起说道:“你问我,到底为什么要救你。真正的的理由非常傲慢、自大,我不愿意告诉你,但是现在可以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面颊泛红,但还是尽可能严肃地开口:“因为,你是属于我的。”
凌肖微微愣神,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表白吗?分别前的表白?”
“这不是表白。”白起强忍着羞耻感,继续说道:“我很清楚我诞生的意义,作为塑造的典范,服务特定的受众群体,我是为了她们而诞生的。但是你和我,和我们都不同,你是为了我才诞生的。”
他顿了顿,看向凌肖慢慢淡下去的笑意,又道:“白夜,凌肖,怎么称呼都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联系,这比血缘更加特殊,是更高维度的,我们无法触及的东西。因为有我这样的角色存在,所以必须有你这样的角色对立对比。兄弟与否只是万千关系中‘祂们’选择的一条道路,哪怕不能成为你的哥哥,我们仍然会以另外的方式相遇。我是你所有幸运与不幸的源头,于是我对你就有了必要的责任,因为你属于我。”
认真说完想说的话,迎着凌肖的注视,白起慢慢沉静的内心又猛地沸腾起来。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轻声道:“这只是我的想法,并不代表你真的属于我,理性的认知和情感无关……”
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说辞,他听到凌肖的声音:“原来是因为我属于你啊。”
那声音带笑:“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爱我呢。”
振聋发聩,面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大理石地面变换出层层叠叠的影子,白起努力保持着平衡,希望自己看起来足够镇定。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否定的声音,唇瓣又抿在一起。凌肖走过来,牵起他的手腕,“但这样也太不公平了,怎么可以让你单方面得到我。”
“跟我一起走吧,离开这里。我要这个作为成年礼物,把你自己送给我,让你也属于我。”
白起掐着自己的手心,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说什么傻话,我们都走了的话,交点就要崩塌了。”
“那就让它崩塌!”凌肖的表情坚决,闪烁着某种背水一战的疯狂:“你不跟我一起,我也不走。”
良久,白起笑了起来,那笑容柔和温暖,仿佛沾上了夕阳的光辉。他点了点头,道:“好。”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和先前一样,黑色的空洞填充了整个框架,迈步出去,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未来。凌肖站在门口,转身看向白起,意气风华的十八岁,青春肆意的十八岁,白起笑着抬起手,凌肖以为他要抚摸自己的脸颊,但那只手只是轻轻落在凌肖的胸口。
有力的心跳隔着胸腔传递到白起掌心,太好了,他想,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只是这样,就足够幸福了。
他用力一推。凌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地伸手,什么都没抓住。
这里又一次安静下来,站在世界的尽头,白起望向无边的黑暗,松开另一只已经被掐出血的掌心。他后退几步,倚在墙上慢慢滑到地面,疲惫地闭上眼,他知道凌肖会忘记发生在这里的经历,他默默等待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凌肖的到来。
循环往复的告别,一次又一次。
凌肖掉进无边无尽的黑暗里,什么都没抓住。无止尽的坠落里,呼呼的风从耳边吹过,许多晶莹的泡泡从深处涌出,夹杂着时空的片段,与他擦肩而过。
无数个时空的无数个可能,过往与未来的无数个可能,他牙牙学语;他懵懂无知;他慢慢长大;他在搞乐队;他认真念书;他成了通缉犯;他和爱人亲吻;他孤独终生;他遇见了白起;他们形同陌路。他恨白起,他杀死白起;他们和好,他们拥抱;他们没有分开,白起爱他;白起爱他;白起爱他;白起爱他;白起爱他……
他爱白起。
他哭,千千万万人陪他哭!他笑,人山人海一起笑。谁啼哭着落地,谁无声地死去,星辰闪烁,银杏叶落,木星合月,雨点滴滴,成就了谁的兰因絮果。一个小小的白起和一个小小的凌肖爬上屋顶;一个读书的凌肖撩开窗帘看月色;一个疲倦的凌肖趴在桌上打盹儿;是同一轮月亮吗,为什么那么圆,那么亮?一滴泪划过他的脸庞,一个看动画片的凌肖抬起头,一个冒雨奔跑的凌肖抬起头,一个撑伞走过的凌肖抬起头,一个坐在快餐店里的凌肖抬起头,下雨了,下雨了,小小的白起撑起外套,小小的凌肖躲在外套下,他们一起回家。
无边的黑暗将他包围,如同温暖的羊水。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模糊不清,像是隔了一层层无法穿透的膜。
“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弟弟呀?”
哥哥。他大声哭泣着,他喃喃自语:哥哥。
巨大的泡泡从最深处浮上来,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在电脑前打字。春光明媚,她坐在工位上干劲十足,继续进行未完的工作。一个个字符从光标后跳跃出来,构造起宇宙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贴着床站着,刚好能看到被子里的小家伙,挺奇怪的,浑身好像被一道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