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我……”苍奇抖索着嘴唇,只这一个字,却说得无比艰难。
容兆便替他答了:“以为我这个宗主回不来了,你们便借这个机会打算在这里商议下一任宗主的人选。你立了大功,又是奚莫华座下最得他信任看重的弟子,自然要在场,保不齐这下一任宗主就是你。”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有长老焦急想解释。
“那是什么意思?”容兆侧头看去,似笑非笑,满殿烛光映出他嘴角轻蔑上扬的弧度,“是你们不知道我这好师弟害了我,还是知道却不当回事,觉得他做得好值得嘉奖,更甚至那日他能从水牢里出来,混进紫霄殿,少不得是你们这些人帮了忙?”
“苍奇!你对宗主做过什么?!”
立刻有人将矛头对准苍奇,试图蒙混过去。
苍奇握紧拳头,咬住牙关闭眼,一声不吭。
“他将我道侣推入深渊炼狱,我跟着下去救人。”容兆说完一哂,“你们早已知情,何必惺惺作态。”
受他这番奚落,众人面色愈难堪。
“你是如何自深渊炼狱下回来的?”
尴尬僵持中,戚长老开口,神情已与先前不同,周身释出了大乘期长老的威压和气势,这便是要正面与容兆对峙了。
“戚长老是问这一次,还是当年?”
容兆话出口,没有错漏对面几人瞬间变了的脸色:“果然,当年之事,你们都知道。你们知道我父亲是景鸿,也知道我父母是被奚莫华害死的,你们呢?是不是帮凶?”
他每说一句,嗓音便沉一分,浸透了凛寒冰冷的杀意。
“不是,”戚长老斩钉截铁道,“杀人的是奚莫华,与我等无关,若当真是我等做的,又如何会允你再入元巳仙宗,蛰伏在他身边?”
容兆眯起眼,对方继续道:“你再如何隐藏,剑法之中亦有你父亲从前的影子,奚莫华不是剑修看不出来,我却不同。我早已猜到你身份,先前只是不肯定。后来宗门出事,紫霄殿失火,奚莫华身死,一切都太巧了,让我不能不信。我们并不知晓你父母是如何出的事,是否被奚莫华推下了深渊炼狱也只是猜测……”
容兆冷笑:“不知道是如何出的事,却知道是因谁出的事,但袖手旁观、乐见其成,戚长老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我还该感激你,当年没在奚莫华面前揭穿我?”
一旁暴躁的许长老呛声道:“当年是你父母运气不好,轻信奚莫华,喝下他下了散灵丹的酒,与我等何干!”
“你们既不知我父母是如何出的事,却知道他们喝过下了散灵丹的酒这等细节?”容兆幽幽问。
一句话让殿中瞬间又静下,戚长老恼火瞪了许长老一眼,此刻才真正后悔莫及——
当初怀疑容兆的身份,却让他留在元巳仙宗,无非是想借他制衡奚莫华,这些年容兆也确实如了他们的愿。
但在宗门出事、奚莫华身死、容兆上位后,一切就变了,容兆再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忌惮容兆的本事,更害怕当年之事事发,所以选择先下手为强。
苍奇是一把好刀,帮他们除了重伤昏迷的乌见浒。至于容兆,当日即便未跟着跳入深渊炼狱,他们还留了其他后手,等着趁他受打击时将他击溃。只不曾想,他竟能第二次活着走出深渊炼狱!
多说无益。
容兆的一只手已搭上剑柄,对面之人无不警惕,摆出戒备之势。
“你、你要做甚——”
那位邓长老咽着唾沫,分外紧张:“你难道还想在此大开杀戒不成?!”
“当着列为师尊师祖的面,清理门户而已。”容兆淡淡说着,这才是他特地选在这神恩殿动手的原因,他就是要让这些人死也死得不痛快,死在他们心心念念的神恩庇护下。
“你竟如此猖狂!我等修为都在你之上,你当真以为你一个人能动得了我们所有!”
这样的威胁之言,于容兆没有丝毫作用。
他没有立刻动,盯上那些长老身后的一众亲传弟子,忽而道:“我给你们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亲手将你们师尊杀了,我便既往不咎,日后还让你们做宗门的一等弟子。否则,我便当你们与宗门败类同流合污,一同处置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虽犹豫,又怎敢听他的,亲手弑师,到底不是寻常人做得出来的。再者他们心里也抱着侥幸,这么多长老加上他们,难道还制不住这目中无人的宗主一人吗?
容兆料到如此,直接释剑出鞘。
“那就开始吧,我父母的仇,我道侣的仇,今日便一并与你们算清楚。”
殿外,乌见浒靠着墙懒洋洋地坐下,身上疲乏稍解。
今日天气好,这个时辰了,落日霞光笼在身上依旧有融融暖意,他惬意眯起眼,拿出那枚竹埙,置于唇下。
容兆的第一剑刺出,剑尖瞬间染血,平和怡然的埙声传来,他的剑一顿,用力抽出。
四面八方冲他而来的攻击一起涌上,他在包围圈里挥剑斩刺,剑炁倾泄,招招致命。
嗜血的痛快让他体内邪力不受控地四蹿,恶念涌起,亟欲成魔。
殿外传来的埙声却盖过了周围厮杀喊声,时高时低,悠扬婉转,与那些邪恶之欲在他神识中互相拉扯,一再压下他即将挣脱牢笼而出的心魔。
他在愈演愈烈的激斗中不断挑剑,鲜血溅上白袍开出一朵朵糜艳绚烂的花,翻飞于阵中时,如配合着埙声起舞。
直至漫天血色染红他的眼,依旧有埙声盈盈入耳。
自黄昏入夜,乌见浒的最后一曲吹完,殿门终于开了。
容兆迈步出来,拂面过的山风吹散他周身血腥之气,也带走了他眼中最后一丝翻涌的阴霾。
灵力净化了他身上血污,殿门在他身后重新闭合。
乌见浒缓缓撑起身,拉过他右手,见虎口处还留有一抹红。
“这里,还有一点血。”
乌见浒轻声说着,身体太虚弱,无法动用灵力,便拿出一方帕子,仔细地帮容兆将手掌擦拭干净。
容兆静静看着他。
乌见浒抬眸,回视容兆藏了千言万语的眼。
“干净了。”
容兆点点头,乌见浒笑起来。
他的容兆,从光中去,终又回到光明里。
毁天灭地
=
他们回到紫霄殿,已是入夜时分。
众侍从见到容兆平安归来,无不松了口气,说起这几日宗门诸事,若他再晚些回来,这宗主之位怕又要换人。
容兆多的未提,派人去将宗门各座山头镇住,说稍晚些时会下宗主令。
他带乌见浒先去沐浴更衣。
紫霄殿后有一汤泉池,是之前乌见浒昏迷不醒时,容兆命人建造的,供他疗伤之用。
一同步入池中,容兆如往日那般,先帮乌见浒调理内息。
皮肉伤早已修复,内里沉疴却难医。裂痕斑驳的丹田聚不起灵力,无论容兆送多少灵力给他,皆如泥牛入海,无济于事。
但至少,能让他好过一点。
坚持为他顺了三遍内息才停下,容兆睁开眼,对上面前乌见浒噙笑的目光,喉咙一滚:“做什么?”
乌见浒伸手过来,帮他拭去额上的汗:“累吗?”
这点累比起别的,根本算不得什么,容兆微微摇头。
乌见浒张开手,容兆便顺从靠过去,坐到了他身上。
他们在热气氤氲的汤泉池中交叠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