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凤君瞧见他的举动,冷笑一声,气得化作人形。
与他的声线相对应,凤君人形也尚处于幼态,看上去约摸十二三岁,唇红齿白,眼睛圆润,身量不到漆饮光胸口。
二人眉目五官颇为相似,一眼看去不像是漆饮光的爹,像是他的儿子。
这也是凤君重生之后,时时都以原形法身示人,并不愿化为人身的原因。
煊烺需要仰头才能对上自己的儿子的眼睛,他飞身踏上旁侧石栏,这才满意地居高临下地教训道:“漆饮光,你只有这么一簇涅槃火,在五百岁身劫来临之时,你要用这一簇涅槃火蜕变成凤,你把火给她用了,你怎么办?”
“更何况涅槃火是我凤凰一族独有的天命之火,别族之人能不能受用还未可知,若是不能,你就白白浪费了这一簇火,断了你往后的生路!”
如凤凰这般天生的妖神都有着自己一族独特的修炼路径,凤凰一族每一次的晋升都是在烈火与灰烬中,这是刻在它们骨血中的本能。
漆饮光身带凤凰血脉,破壳之时便知道,他必须要在五百岁之前,修炼出属于自己的一簇涅槃火,要在烈火中焚烧成灰,再自灰烬中浴火而生。
成功,他便能蜕变成凤,失败,则成为一捧飞灰。
漆饮光敛下眼睑,长睫遮掩下的眼眸中却没有半分后悔之意,说道:“我可以重炼一簇火。”
煊烺被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气笑了,“好,你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你还怎么重炼出一簇涅槃火来,炼不出来你便死在昆仑吧,别回来了。”
凤君携怒而去,羽翼之上的凤火几乎烧红了昆仑的半边天。
他们凤凰一族最盛产的就是忠贞的鸟儿, 心中但凡装进去了一个人,便难有变心的时候。
煊烺并不如自己夫人那般心细,他以前从不知他儿子对昆仑神女竟然抱有这样的心思。
毕竟二十七年前,漆饮光可险些杀了昆仑神女, 他受过剔骨之刑后, 还是煊烺拖着年迈的凤躯前来昆仑, 将他背回羽山。
如今他竟然为了救活昆仑神女宁愿舍弃自己的涅槃火!
煊烺若是还看不清漆饮光的心思,那就是他眼瞎了,漆饮光如此一意孤行, 不听劝阻, 将他气得够呛。
早知如此, 在最初的时候,哪怕是与昆仑为敌, 他也不该同意让昆仑君将漆饮光带回昆仑教化三百年。
沈瑱死得倒是轻松, 但凡他有个坟头,煊烺都要刨开他的坟头, 把他拉出来, 叫沈瑱好好看看,究竟把他儿子给教化成什么样了?
按照凡间的说法,这哪里是教化, 这分明是在给他女儿培养童养夫呢!
煊烺怒火中烧,唉声叹气, 悔得头顶羽毛都掉了好几根, 从凤凰身上弥散开的火气让整个昆仑都提前进入了热夏,惹得一帮子昆仑神官神经紧绷, 草木皆兵。
当下的昆仑属实不太安定,可谓内忧外患。
三日前, 浮玉台中有了动静,属于四水女神的神力从浮玉台中扫荡开来,化解干戈,虽然很大程度上稳定了一些人心,但在四水女神正式现身人前之前,昆仑人心依然难以彻底安定。
向来繁华无比的天墉城,也现出了零落之态,城中弥漫着不安和焦虑。
煊烺上一次来昆仑,便是来接受刑的漆饮光,那一日的天墉城盛况空前,城中民众万千,怒火几乎凝为实质的威压,他当空从天墉城中飞过时,在那如洪流一样的怒火中,险些被折断翅羽。
从那之后,羽山一族再也没有踏入过昆仑。
偏偏他这个儿子不争气,煊烺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放心真的就将漆饮光扔在这个不安定的昆仑不管不顾。
昆仑为了确认神女的安危,用了重兵将漆饮光围在熹微宫中,绝不肯任由他带着涅槃火离开。
当然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半点都不想离开,沈丹熹是昆仑山水之灵,她若想借着涅槃火中生机重生,便离不开这一片山水。
煊烺为了确保漆饮光的安全,也只好派了神羽卫守在熹微宫,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一帮子昆仑神官,他这样的做法顿时又引来那几位山主水君的不满。
双方之间摩擦不断,直到煊烺拿出昆仑神女的信物,玄圃山主等人才露出迟疑不定的神情,问道:“凤君为何会有神女信物?”
“你只需要确认是神女请本君来的就行了,至于是为什么?”煊烺冷笑一声,将在漆饮光那里受的窝囊气,全都一股脑喷到了他们头上,“当然是因为你们这帮子神官太废物,你们的神女殿下并不信任你们咯。”
在场诸人被他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又无力反驳,最后只能拂袖而去。
孔雀的法身匍匐在熹微宫的宫殿顶上,偌大的翅羽拢着主殿,长而绚丽的尾羽从殿顶垂落下来,柔软地环绕成弧状,将整个熹微宫都罩在身下,除了把守宫门的狻猊二兽,没有一人能够踏入熹微宫中。
就连曲雾等玉昭卫也只能在外守着。
那一簇涅槃火被孔雀妖力密不透风地护佑在熹微宫中,也使得一些有心想要窥探神女安危之人无从得手。
沈丹熹借三界山岳之力重新镇压九幽,神力覆盖整个昆仑,将外逃的伏鸣和殷无觅都重新封入九幽之内,唯有薛宥逃过一劫。
但他即便逃出,却也伤得极重,等他跋涉万里来到那一座海上之岛时,已是半身残缺,几乎不成人形。
这一夜,海上的气候不佳,正值风暴横行,阴云从天际沉沉得压至海面,海中惊涛骇浪,一道海浪冲天而起朝他席卷而来时,薛宥已经躲避不开了。
就在他将要被海浪卷入之时,一道蜿蜒的身影忽而从幽深的海水中急速逼近,翻涌到最高处的海浪猛然静止,堪比一座高逾百丈的城楼。
那道蜿蜒的影子便顺着这一座海浪结成的城楼游上,从水墙内分水而出,蜿蜒细长的身影往内收拢,当他踏出水面时,已是一副修长挺拔的人型。
浮璋神君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袍,长身立于一朵凸出于水墙外的海浪上,衣袍上的绣纹如鳞纹,隐泛光华,他手中托着一枚浑圆的明珠,明珠散发莹莹如月的光华,将他整个人都笼入薄薄光晕中。
“薛宥,你失败了。”浮璋目光微垂,看了一眼薛宥残缺的身躯,他身上的魔气还在不断消逝,“我还是第一次见宥主如此狼狈。”
薛宥笑了一声,他左半边脸血肉模糊,喉咙也受损,说话时嗓音喑哑得像是能撕裂人的耳膜,“我们都低估了昆仑的神女殿下。”
浮璋听他细说了一遍情况,问道:“沈薇的魂魄为何没有回来?”
他在此地配合薛宥同时启动那一座夺舍之阵,阵法未能成功,他自然能感觉到,但阵崩之后沈薇的魂魄却没有返回。
“沈薇?”薛宥从袖中掏出五色石抛还给他,对他口中那一个名叫“沈薇”的穿越之魂并没有什么感情,漫不经心道:“哦,你说她啊?夺舍未能成功,大约是被我的小殿下杀了,毕竟对于一个霸占了自己身躯百年的野魂,换作是任何人,在她还敢来二次夺舍时,都会恨不得将她魂飞魄散了吧。”
浮璋神君看向他的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就连他身后凝固的海浪都寸寸结成冰霜。
薛宥看向海面上霎时弥漫开的霜雾,挑高了半边长眉,诧异道:“神君生气了?你做了她百年的‘系统’,难不成真对她动了感情?”
浮璋闭了闭眼,收敛了过分外露的情绪,不悦道:“你应该知道一个能蒙蔽这方天道的世外之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