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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作响的料理机停下来。周广陵走下楼,远远站住脚步,王照安正从头顶的橱柜里拿杯子,踮起脚,小腿后侧肌肉绷着,宽松柔软的睡裙在腰臀处起了两条皱褶,再向上是她只用橡筋绕了两圈的头发。
为了收拾的时候少走两步路,碟子摆在了中岛。台面很宽,两人坐得近,王照安已经没了拘束和矜持,自顾自吃着。周广陵夹着一截细笋在米饭里从左挪到右,又从右挪到左,终于放下,胳膊撑在桌边。
时间忽然失去刻度,转眼越过了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她玩得累了,睡眼惺忪,对他絮叨着高兴的和不高兴的,然后用她不高超的厨艺做点东西,笑他应酬时死要面子,而话被他听进去则是她体贴他的辛苦。她在这里生活,平淡的热情和深藏的妙趣填充整栋房子。
杯子里的冰粒融化,大约是几分钟的工夫。周广陵在想象里过完了两人的一生。
手掌托着腮端详她一会儿,他伸出左手去拉她的右手。拇指将她五指一一分开,断掌纹似的疤躺在手心,浅浅的,长长的,像她的命,是恒久飘在海上的一叶轻舟,风吹浪打,永不沉没。
“王照安。”他的眼神从手上移开,看着她的眼睛。她应声回望,平视着,薄眼皮向上迭,没有其他表情的时候,目光又直又硬。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的手指在她手心也摩挲得发痒,她蜷了蜷手指,笑道:“你又想砍我手腕?”
“继续念书吧。”
“什么?”
“送你出国。”
王照安一下子将手从他手心抽走,眼珠上下左右地扫描他的五官和脸上的肌肉,他眼睛稍稍收紧,她就连眼角细纹都看了进去。
她张了张口,最终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个节骨眼上,问原委已经没有意义。左手颤抖着摸向杯子,紧紧地握住了杯底。她仰头一口一口喝着果汁,余光落在他的眉骨。
客厅里亮着的水晶吊灯好像成了近在咫尺的太阳,晒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的皮肤像南风天的墙壁,汗珠一瞬间挤出来,几滴几滴汇到一起淙淙流下。
“你怎么了?”他从高脚椅上下来站到她面前,抽了张纸巾去揩她脸上的汗。她抄起杯子照着他的太阳穴斜斜砸了下去。
周广陵顿时变了脸色,夺过杯子扔到一边,一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带下来,胳膊扭在背后,另一手按住她的后颈。“你疯了!”她听见背后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如囚犯一般跪伏在冰凉地砖上,倒影里的世界颠倒过来。
过了几秒,她哭出声音,“别像你父亲对你母亲那样对待我!周广陵!”
他突然无措起来,控制着她的双手骤然松开。她的额头还贴着地板,身体一耸一耸。他拉起她搂在怀里,手掌胡乱抚摸她的后背。
“你知不知道击打太阳穴的后果?你要我死?”
“我恨死你了!”她听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揪着他的衣服,“你说你不姓叶,那你仗着有钱就流放女人的招数又是跟谁学的……别是只见新人笑吧!把你打瞎了你就看不到别人了!”
周广陵哑然。或许他该觉得高兴,可是心里沉沉的笑不出来。良久,他叹了口气。“对不起,刚才,”他揉揉她的后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