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节
如今整个洛城都在范钊的掌控之下,唯一能跟他争夺御前军的鲁恭被范钊派人跟着,让鲁恭不敢有任何拉拢御前军的举动,范钊倒是不会干涉鲁恭去东营,但鲁恭也休想率领大军进城,大军只要露个影,忠于范钊的御前军就会关闭城门。
但大权在握的范钊只是牢牢地看管着御前军与城门,并不曾干涉政事、军务,全让两位丞相代卧病的咸庆帝拿主意。
夺过范钊手里的酒坛,魏琦痛心道:“范钊,你以为这样就算对得起先帝了吗?你看看你把皇上害成了什么样!”
范钊抬眸,盯着魏琦看了一会儿,笑了:“我怎么害他了?他要杀我,我都当做不知道,他病了,我让御医给他看病配药,能做的我都做了,你还要我怎样?哦,要我帮你除了奸臣王家,再让我乖乖给皇帝杀?魏相,魏先生,你告诉我,这难道就是你们文人奉行的君子之道?”
说着,范钊仰起头,憋得住眼泪,却憋不住迅速转红的眼眶。
他不傻,从来都不傻。
他只是愿意为先帝做任何事,别人不敢做的,别人怕担责的,只要于先帝有利,他都愿意去做。
先帝走了,他继续用同样的忠心对待咸庆帝。
可咸庆帝怨他恨他,要杀了他全家。
他没有当场掐死咸庆帝,已经很对得起先帝了,再让鲁恭调大军进城来杀他,那就是傻。
魏琦满腔的忠君大义都被范钊堵在了喉头。
许久,他坐到范钊对面,疲惫地问:“那你打算如何收场?”
范钊:“眼下这样不也挺好的,他不会犯糊涂,你们这帮贤臣良将替他治理天下打天下,过阵子他好了,我会再为他娶个真正贤德的皇后。等天下一统了,等他彻底放下杀我的念头,我再带着一家人回蓟州,我去守边,让冯叔回来辅佐他。”
魏琦盯着他:“万一,皇上好不了了,你又如何?”
范钊抓过酒坛,灌了一大口,刀锋一样的眼看向魏琦,反问道:“真有那日,魏先生想要如何?”
范府。
潘月柔陪着婆母来客厅待客。
聊完家常, 鲁太夫人瞅瞅身边的儿媳妇,对范太夫人道:“茵娘,让她们娘俩去园子里赏赏花, 咱们娘俩叙叙旧?”
鲁恭是范钊的叔伯辈, 两位太夫人便也差了一个辈分, 因此鲁太夫人可以直接唤后者的闺名。
范太夫人面露犹豫。
鲁夫人见了, 笑着起身, 朝潘月柔招手:“走, 月柔陪我去逛逛。”
潘月柔端坐没动, 惭愧道:“婆母近日有些咳嗽, 我还是留在这边的好, 万一婆母咳嗽厉害了, 我还能帮忙顺顺背。”
范太夫人收到儿媳的眼色,想到如果鲁太夫人拿以前的交情说事她确实不好回绝, 儿媳妇正好可以唱白脸,便假装咳了两下, 道:“月柔说的是, 还是让她留下吧, 反正这屋子里就咱们娘四个, 哪个都不是外人, 婶子有话直说就好。”
鲁太夫人笑笑,示意儿媳坐回来,扫眼潘月柔, 对范太夫人道:“好,那我就开诚布公了, 茵娘啊,你可知皇上如今病重, 饮食汤药全由范钊做主?”
范太夫人:“知道。哎,先帝娘娘都不在了,王氏心如蛇蝎已经伏诛,剩下的二妃全部出自旧臣之家未必靠得住,我家钊儿跟皇上情同手足,这么安排难道有何不妥吗?”
鲁太夫人:“范钊确实是护卫皇上的最佳人选,可我听说,范钊一直在给皇上用大剂量的安神药,是药三分毒,安神药尤其伤身,长此以往,皇上的病只会越来越重。当然,范钊是大将军,他可能不懂药理,我的意思是,不如你劝劝范钊,让他把此事交给魏相,魏相同样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咱们都能放心,对不对?”
两家都是知情人,咸庆帝是被范钊吓病的,范钊真想让咸庆帝康复的话,就该暂且与咸庆帝保持距离,撤走他留在咸庆帝身边的侍卫,好安抚咸庆帝的情绪,而不是一味地下猛药。
范太夫人:“行,我会跟钊儿说的,只是这孩子从小就犟,我说得再多,就怕他听不进去。”
鲁太夫人:“再犟也是孝顺孩子,您多说几次,他肯定听。再有,王家九族已经伏法,是不是该让范钊把八处城门都打开了?他这样只开两处城门,查得又严,商贾百姓进出都不方便,弄得人心惶惶的,传出闲言碎语,对范钊的名声也不好。”
范太夫人:“这,皇上病重,钊儿也是怕有人趁机作乱,等皇上好了,肯定会恢复如初。”
都是虚话,鲁太夫人继续道:“茵娘,咱们这几家可都是先帝提拔起来的,放眼天下,再没有比咱们更忠心先帝的了,你真能劝服范钊,皇上好了,你我自然可以省心,可如果范钊不听劝,继续给皇上用猛药,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范钊占了这京城,他都难逃谋害皇上背叛先帝的千古骂名……”
就在范太夫人听得脸色发白时,潘月柔嗓音细细地开口了,打断道:“太夫人何出此言?皇上体弱,遭王皇后一吓竟起了狂躁之病,所用药方都是御医们开的,侯爷不懂医理,只能谨遵医嘱,便是换成魏相管这个,照样要听御医的,太夫人怎么能说是侯爷在给皇上用猛药?”
“而皇上卧床不起,侯爷身为御前军统领,戍卫京城是他的本分,侯爷真把贼人放进来,那才是有负先帝所托。”
鲁太夫人耐心地听完,继续对范太夫人道:“范钊究竟在做什么,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九泉之下先帝与娘娘的英魂也都在看着……”
潘月柔:“他们既然看着,就该知道……”
话没说完,鲁夫人突然离席,几个箭步走过去,一巴掌扇在了潘月柔脸上:“没教养的东西,长辈说话,你这小辈乱插哪门子嘴!”
潘月柔难以置信地捂住脸,愣了好半晌,才双眼含泪委屈满满地看向婆母。
范太夫人攥了攥手里的帕子。
鲁太夫人苦笑:“原来我做婶子的,想跟你说说话都得看小辈的脸色了。”
范太夫人:“婶子别这么说,月柔是不懂规矩,可婶子那话也太伤人了,钊儿忠不忠,您能不知道吗?事到如今,他,他……”
说着说着,范太夫人落下泪来,儿子这么做确实对不起先帝,可儿子不管住皇上的话,皇上一好就要杀了儿子,杀了他们全家,那时候,鲁家又会做什么,去他们娘几个的坟前烧香洒泪?
鲁太夫人懂了,既然范家母子是一条心,她也不必再劝。
至于范钊的忠心,范钊确实忠于先帝,忠于皇上却是个笑话,一个臣子对帝王不恭不敬,这样的忠心,谁敢信?
临走之前,鲁太夫人最后道:“悬崖勒马,犹未为晚。范钊有功于先帝大裕,凭恭儿与魏相、冯籍,一定能说服皇上给范钊一条退路,真等皇上出事了,范钊必将万劫不复。”
光一个弑君的罪名,便让范钊难容于天下。
鲁家婆媳走了,范太夫人软在了椅背中。
潘月柔跪到旁边,握着婆母的手道:“母亲别信她的话,魏相鲁恭都无法劝阻皇上重用王家,经过此事,他们又有何本事打消皇上对侯爷的杀心?不过是现在侯爷势大,他们怕了罢了。”
范太夫人满面泪水:“可,可皇上真死了,钊儿就成了凶手……”
潘月柔:“不,凶手是王家,侯爷是救驾功臣,天下万民只会盛赞侯爷对先帝父子的忠心!”
傍晚鲁恭回到家里,听母亲说完,他愁道:“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