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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要抛弃我

 

风声很吵,细小的雨滴开始往下落,滴在化蛇的鬃毛上,冰冰凉凉的,夏日的骤雨。羽翼急掠而过,林间的地面,落叶不断被气流卷起,微光下翻滚似狂乱的海潮。徐明隗不知道风声是这么吵的动静。除了风声,更吵的是两颗贴紧的心脏,砰砰砰,砰砰砰,面对难以理解和难以应对的事物时,心脏会跳动着嘶吼焦虑与恐惧。“……小明,我们在往哪跑?”树袋熊一样紧紧扒在怀里的钟栗贴着他的脖颈小声问。“森林公园里的流花河。”徐明隗继续往前飞,放在她腰间的手搂得更紧一分,生怕她半途掉下去。他从眼角瞥见九个头颅的凶兽拖着脚在地面曳行,腾跃如闪电般迅速,数不清的小眼赤红如烧着的炭,阴森而邪恶。呼啸的风送来一股臭袜子烧焦的苦味,以及令人心惊胆战的浓郁杀气。“我已经给向文玉和蓬莱发了信息,蓬莱就相当于妖怪界的警察局,不对,特种部队?只要坚持到他们赶来……”“别怕……小栗子你别怕……。”徐明隗牙齿打架,说话颠叁倒四,瞳孔收缩,窄得只剩一条竖线。钟栗把脸埋在他胸脯的长毛里,深吸一口气:“九婴就那么可怕?”可怕?徐明隗露出个苦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化蛇的后爪紧紧扣在一起,右爪将左爪箍得肿胀,才勉强遏制妖物碰到天敌时本能的畏惧。《淮南子·本经训》记载:“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上古时代,大能遍布,九婴也能在凶兽中占据一席之地。其力量据说源自伏羲所绘的八卦图,精诚所结,日久通灵,遇到盛世,就成祥瑞,遇到乱世,就为灾患。如今华夏大地灵脉渐渐枯涸,新生妖灵逐年递减,近代又成立“蓬莱”这等人妖携手处理殊异事件的调查部门,他上一次听见凶兽之名,还是在距今七八十年前世界大战。自“魔”从全世界的黄泉诞生,为祸人间的五十年来,连九婴这等凶兽也兀然现世了么……一瞬分神,凶光已自下而上冲背后扑来;叁颗头颅蛇颚大张,毒雾随着音波如怒涛般席卷而来;另外的几颗头呲出泛黑淌毒的尖牙,伺机朝徐明隗的翅膀咬去。化蛇高声厉鸣,翻身回旋,把缩成一团的人往腰腹处皮毛更丰厚的地方塞去。随着妖怪尖声嚎叫腾起的,是流花河河水与骤雨形成的无数水箭。银亮的水箭破开空气,刺穿天幕,汇聚成龙首模样,与急跃而来的九婴悍然相撞。昏暗的森林里,树木花草被回旋四冲的妖气搅得粉碎。数点血红妖光在暗中闪闪烁烁,拖拽的脚步声传来,有什么东西在哈哈大笑,像昭示不详的刀锋,割开了微弱的天光。被又湿又黏的水流枷锁套住四肢脖颈时,徐明隗才想起慌乱中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九婴由坎、离二卦的精气幻成,五个是男形,四个是女形。坎为水而色玄,所以五个男婴都善用水,而衣黑衣;离为火而色赤,所以四个女婴都善用火,而衣红。可无论怎么回忆,追在后面的九头怪物通体漆黑,老少皆有,且全为男体。一簇簇血线从被割裂的毛皮处迸出来,化蛇痛苦地张开嘴,挣扎着将空气吸入肺部。鲁莽的攻击彻底激怒了九婴,怪异的兽吼从四面八方围来,令双耳血流不止。源自灵魂的震悚颤栗提醒徐明隗自己对战的是怎样具有绝对支配权的水系凶兽,骨骼深处颤抖不休,源自灵魂的畏怖正不停啃噬仅存的那么一点勇气。“……咳咳……”微弱的咳嗽声如同一道惊雷,收束趋于涣散的理智。徐明隗抖着手把钟栗从毛里拨出来:女人紧紧皱着眉,左手捂着嘴,指缝溢出些许深红。另一条胳膊软绵绵垂在身侧,不知是脱臼还是断了。即便如此,这么长一段时间,她竟然一声没吭,现在才压不住涌到气管的血沫,不得不咳嗽起来。“小栗子……”化蛇眼角腾地红了。恐惧溃散,并未完全败退的意志占了上风。他竭力操控水流,几乎是不要命地往九婴的方向打去。束缚身体的水蛇被强行挣开,血淋淋的翅膀再度扇动,推动身体向更远处逃离。空气里弥漫着湿草地和鲜血的味道。徐明隗第一次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操控水流与人缠斗,不停流失的妖力快要见底,同九婴隔开的这段距离却没有带来多少安全感。一滴雨珠倏忽滑过,就那么割开了眼角。旋即,阴影骤然刺穿被拉开的空间,妖诡至极的红眼睛们闪烁着狡诈的、嘲弄的凶光,布满龟状鳞甲的牛身与妖气共同汇成巨力把化蛇向不远处的山石中砸去。一下,一下,再一下。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几乎夺去徐明隗的所有知觉。本能地,他收拢翅膀,蜷紧身体,所剩无几的妖力全部用来保护怀中脆弱的人类。碎石无可避免地割裂了皮毛,刺进皮肉,遭受冲击的骨骼节节碎裂。剧痛让化蛇凄厉地哀嚎起来,混混沌沌间,直觉仿佛有一瞬触动:依照九婴之能,哪怕是尚未成熟的幼年凶兽,撕碎一只修炼不过叁百年的化蛇只是等闲。而他挨了对方这么久的攻击,居然还勉强活着。在让人毛骨悚然的妖气中,一股骤然暴起的魔气令九婴的两颗头颅轰地炸成碎块。高昂的嚎叫声从另外七个头里爆发出来,嘈杂嘶哑,染着种近似精神错乱的疯狂。化蛇痛苦地动了动身体,没有试图向外逃,而是驱动妖气,不太熟练地使了道逃遁的方术,向山石更深处钻去。道家的方术课他不该全都睡过去的。徐明隗苦中作乐地想。松动的山体猛地一震,是越来越无法掌控力量的九婴在四处乱撞。徐明隗闭上双眼,勉强张开翅膀,下巴抵着怀里女人的发心,胳膊支在地上,下肢拢着她的脚,把她紧紧抱住。轰隆。碎石和别的什么东西砸向化蛇后背。两人逃离九婴的死亡威胁,却被关在这个黑暗,窒息且怪异的阴曹地府。

四周终于回归安静,钟栗只能听见轻柔的呼吸声。触手可及的深色毛发被什么液体濡湿,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腥甜,眼前的皮肤密布血痕割伤,颈后传来的气息极为微弱。她终于无法忍耐,泪流不止:“徐明隗,徐明隗你还好吗?”钟栗其实更想问你还活着吗,就感到额头被轻轻舔了一下。“……我没事,别怕。”他的声音哑得不能听,像是血和碎肉拼凑缝合,凭着意志勉强发出的。“都怪我,我不该过来找林九山的。”钟栗止不住抽噎,“对不起,都怪我乱逞英雄。”“是不是你救了我?”她拽着一绺湿哒哒的毛,难过得不能自已,“我记得你的眼睛,十年前,救了我的是你吧?”“你说话,你说话啊徐明隗。”“求求你,求求你说话啊,求你了徐明隗,坚持一下……”钟栗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还有知觉的那只手握着化蛇的爪子,把自己和他贴得更紧,聆听不甚明显的心跳声。妖怪到底是什么?会吃人吗?如果让他吃掉自己,徐明隗能不能活下来?她摸索着用他的爪子划破手腕,一点一点挤上去,碰到他的嘴,用力塞进去。新鲜的血气发出呛人的味道,渐渐地,她能感到他的舌头本能地刮磨着裂开的伤口,吞食里面溢出的鲜血。伤口很深,划破静脉,温暖咸涩。过了几分钟徐明隗动了一下,舌头把她的手腕顶出去:“……够了。”“你多吃一点。”钟栗浑身颤抖,不知是怕还是高兴,“你刚刚昏过去了徐明隗。”“这点伤我还不至于死。”徐明隗此刻倒很冷静。“你不行,小栗子,你没觉得缺氧吗?”她的大脑确实混混沌沌的,很想睡觉。“多亏你提醒我,”他自言自语似的,“钟栗,别睡,你仔细听我说。十年前我为了救你,给了你我的妖丹。”“给我妖丹?”她呆呆的,只会鹦鹉学舌了。他把脖颈压低,前额抵住她的额心,声音压得很低,很柔和:“来,跟着我念,日出太阳,日入太阴,回周返覆,受符复行。”从第一个字开始,丹田处就像被刺入一根钢针一般剧痛起来,一股不受控制的热气被那股痛楚导出,向四肢百骸奔涌而去。钟栗猛地痛呼出声,却被徐明隗一句暴喝拉回现实:“不想死就集中注意力!”“天七地叁,橐龠缩鼻,引天地气,即上希也!”钟栗一边哭一边跟着念,大概该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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