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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过了几年,她借口年迈,离开了皇城,可即使避居绿萝山,她的噩梦也没有停过。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梨树下,神采飞扬,让她去做东宫詹事。

走到人前,走到朝堂上,走到……高高在上的太子能看见她的地方,走到朝臣们或是审视或是认同或是敌对的目光里,走到她能以一言惊起波澜的尚书之位上,她离开了绿萝山的梨林,她心里的梨花却真的开了。

“陛下,老身今日才明白,老身也是您种下的一棵花,一棵花,是得在光下,被人看见,才是花。”

闻初梨突然笑了。

她转身看向她的陛下。

“陛下,您说的是对的,有您在,自是百花可开,若是您有一日不在兰娘,也该选出能遍布天涯的种子,它不必馥郁芬芳,也不必艳丽,它能活着,便总有一日能成了一片,覆于此间山河。”

她又垂下了眼眸:

“只是这样的种子更难选,您且让老身好好想想。”

万俟悠笑着点头:“你慢慢来,我母后说今年在朔北造了梨花酒,味道和你这的不同的,等她的酒来了,我来送你尝尝。”

“好。”

闻初梨对她行了一礼。

万俟悠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她叫住了。

“陛下,旁人没走过的路,总是格外难走,您小心些。”

“你放心。”万俟悠的手指之间还捏着那一点点新绿的草叶子,她看看那草叶子,又看看闻初梨,“真说起来,这世上哪有万年不变之法?总不能在旁处都能变,唯独在我想变之处,就偏偏变不了。”

闻大家被逗笑了。

她们的这位陛下,身上总有一股天生的理所当然,让人头疼是在此处,让人喜欢,也是在此处。

翻身上马的时候,万俟悠最后看了一眼闻初梨,山上风大,漫卷的梨花花瓣几乎要把她家这位一头白发的老太傅给淹没了。

目送陛下离开,一直站在一旁的女子连忙走上前:

“娘,您也回去歇着吧。”

闻初梨抬起手扶住了一棵梨树。

她有些站不稳。

“妇言。”

“娘有什么吩咐?”

“等我去了,这座绿萝书院就交给你了,你万不可走回头路,只能往前走,要是有一日走不动了……你也要让旁人知道,绿萝书院教出来的女子到底在想什么。”

沈妇言和百里妇行一样也是被闻初梨收养的她的同僚之后,闻言,她深深行了一礼。

“娘,女儿知道。”

从绿萝山离开,万俟悠的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如果说她从前重用女官、废止律令之中男尊女卑之处等种种只是因为想要扶植自己的势力,彰显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威权,那么以后,她要想的,就是怎么让这世间的女子能更多地走出来。

唐杏子唐桃子这对姐妹的惨事要少些,像蓝幸娘那般的女子也该少些,可要是再论上去,良贱之分、人身买卖、纳妾之律……桩桩件件都是大事。

“此事最可笑之处,就是若那崇家的三郎没死,他娘被判了死刑,他最多也只是个阻挠科举的从犯。明明他那三分孽根是万恶之首,可不管怎么论,杀人害命的都是他娘。也就是说,如果唐杏子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如陈金银说的那般报官,也不能奈何了崇三郎。”

桑问经可以说是朝中最同情唐杏子之人,为此她几番和其他同为女子的同僚争辩。

万俟悠听见她的话,点点头:

“那就在律法上想办法。逼良为妾是一桩,阻挠科举是一桩,还有一桩……朕有心将他定罪为奸淫。”

说着话的时候,她拿着朱笔,在蓝幸娘和唐杏子二人的名字上分别划了一道,又在旁边添了“崇汶”两个字,正是崇三郎的名字。

“听说,因着这件事,朝中有些人在说女子读书乃是乱家之源,你将这般说的人都找出来,朕还在上头坐着呢,他们说出这等话一概当大不敬。”

“是,陛下。”

桑问经一边整理奏疏,一边偷偷去看陛下。

自从陛下从绿萝山回来,行事比从前又多了几分专断果决,从前朝臣们有些男女上的非议之言,陛下多半都是压下之后慢慢处置,现在竟然直接说那些人大不敬。

外面的鼓声响起,又到了宫禁要关门落锁之时,万俟悠起身伸了个懒腰,让这些御前文官们也都退下去。

“陛下,杜通政请见。”

“杜行舟?他回来了?让他进来吧。”

杜行舟没有穿官袍,而是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锦袍,在习习微风之中犹如玉树。

已经年过而立,他却没有蓄须,仍是一张白面,加上乌发玉簪,仿佛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子,一点也不像是在朝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通政司正使。

等他走到近前跪下,万俟悠才看向他。

“出去了半年,也没见北风将你吹得老些。”

杜行舟笑着说:

“臣在外面也时刻惦记陛下,心有陛下,如揣玉圭宝珠在怀,一点北风自然不会伤了臣。”

万俟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

“若是朕现在下旨让你入宫,安安分分给朕做个男妃,你可愿意?”

杜行舟闻言笑了,毫不犹豫地说:

“能在陛下这得个名分,臣一生之愿也。”

他这么说,反倒让万俟悠失笑。

“你这般乐意,倒让朕觉得是不是对你这个肱股之臣太刻薄了,让你总想着弃官入后宫。”

“陛下对臣自然是优容,是臣有妄念,只想能常伴陛下左右。”

手指从他的脸颊划过,勾起他的下巴,万俟悠仔细打量着他,神色间有些许的不解。

“对朕有所图之人,朕总是有所感,比如那陆晋,朕一眼就能看透他对朕动心而不敢认,又比如裴仲元,他对朕有真心,可那只是诸多心思中的一种,唯独你……”

杜行舟趁机微微抬头,两人的距离极近,他的一点呼吸从陛下的耳边划过。

“陛下,微臣的心思在陛下面前从来坦荡,只怕陛下不肯看。”

坦荡么?

万俟悠笑了笑,在他的眼上轻轻落唇。

是夜,漪澜殿的灯许久未歇,直到戌时末。

龙床上,杜行舟起身,带着一身的痕迹走出内殿,内殿外已经有人准备好了干净的衣袍,他轻手轻脚换上,将身上都打理妥当,才对着幔帐深处弯着腰,无声地退了出去。

陛下龙床从来是不留人过夜的。

躺在金黄色的锦被之间,万俟悠缓缓睁开眼睛。

“重紫,沐浴。”

“是。”

躺在汉白玉雕琢成的浴池之中,万俟悠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床笫之间,最合她心意的当属杜行舟,乖顺得像一只净白的狐狸,聪明又狡猾,和他在一起,时而尽兴时而缠斗,总有趣味。

可越是这样,她反而会想得更多些。

“重紫。”

“陛下有何吩咐?”

“按照旧例,杜行舟走的时候拿走了茉莉铜牌,对吧?”

“是,陛下。”

“明日将铜牌收回来。”

重紫自然应下。

比起一个她总看不透的“男宠”,杜行舟还是好好当他的通政司正使吧。

以后要是有合了她心意的男人,只管养在床笫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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