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嗯,你把门打开吧。”
听到官差叫聂景宏世子,裴盈儿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同,实际上她从出场到现在,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陆宛身后,仿佛一个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
这倒是引得聂景宏多看了她一眼。
牢中点着灯火,但是空气中的湿气十分中,灯火将灭未灭,能见度并不高。
官差将三人带到了一处角落里的牢房前,打开了拴在门上的铁锁:“世子,到了,这就是您要见的人。”
狭窄阴暗的空间内,跪着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官差率先踏入牢房,点燃了墙上的烛台,随后便退至门外守候。
陆宛和裴盈儿一前一后进入牢房。
聂景宏原本也要进来,只是这里面的气味并不好闻,他只进来了一瞬,很快又退到了门口。
陆宛二人并不在意他的举动,陆宛走进了才看到,短短七日未见,楚寻真消瘦了许多,脸色有了凹痕,看起来比刚从禁地出来的时候还要狼狈。
他的双手被吊高,因此只能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动作,一刻都不能休息。
有一根铁链穿透了他的锁骨,铁链的尽头牢牢地钉在墙壁上。
陆宛呼吸一滞,伸手去碰他的头发,楚寻真睁开眼,瞧着不怎么好,却还是笑了笑:“小师弟,你来看我啦。”
他瘦脱了相,身上布满伤痕,血痂和污泥混在一起,伤口散发出糜烂的味道。
陆宛鼻子一酸,从怀中摸出一瓶金创药,想洒在他的伤口上。不料楚寻真虚弱地往后靠了靠,摇头道:“我怕是活不成了,别浪费好东西。”
他说:“我杀了二师弟,他们已经容不下我了。”
他的二师弟,自然是陈百川。
陆宛的手一抖,手中的瓷瓶险些落到地上,还好裴盈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
楚寻真看了她一眼,笑出一口白牙,“这位是?”
裴盈儿冲他一点头,眼中有同情,她对楚寻真并不熟悉,同情他,不过是因为他此刻狼狈的处境。
“在下无墨书生,今日,是为武林门一事而来。他们封锁了消息,不愿将真相公之于众,希望楚大侠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包括来龙去脉,全部告知。”
聂景宏站在门口,自然也听到了裴盈儿的话,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你真是无墨书生?”
他还以为,陆宛为了见到楚寻真,特地找了个人一起诓骗他。
裴盈儿不曾言语,楚寻真又笑起来,“不愧是书生,说话也文绉绉的。”
他转了转眼睛,看向陆宛,“小师弟,你找他来,是为了帮大哥吧。”
陆宛不说话,目露悲伤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我,”楚寻真歪了歪脖子,微笑着说:“你这么难过,是不是因为我说我喜欢你?我告诉你吧,那其实是我逗你玩的,你小小年纪,总是板着脸,一副小古板的样子,师兄逗你,是想让你活泼一些。”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像是累极了,停下来喘了喘。
若在以前,陆宛指定嫌他话多,可是现在,他只怕楚寻真说不出话来。
楚寻真说,原来所谓的正道,不过是一群伪君子,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勾结朝廷,对出岫山庄赶尽杀绝。
那日,江雪澜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用的是兰君烨的身份,他一开始便说明了,他只身前往,只为了同六派讨要一个说法。
可六派之中有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声明,竟想要赶尽杀绝。
这帮人当中,便以陈百川为首,言辞最为激烈。
然而正道之中不乏有真正的侠义之士,华山的宁修远和昆仑周由首当其冲,认为六派欠江雪澜一句道歉。
宁修远更是直言,陈百川武学资质一般,心肠却狠毒,为了顺利继承掌门之位,竟勾结合欢宗谋害同门。
陈百川本想辩解,谁知江雪澜也可以为宁修远的话作证。
因为谋害楚寻真一事,他也有参与。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楚寻真更是不敢相信。
说到这里,他苦笑道:“大哥问我恨不恨他,我恨也不恨。二师弟本想取我性命,是大哥保我一命,况且,更早之前,大哥早就救过我一次,若没有他救我,我早该去阴曹地府投胎了。”
眼见事情败露,陈百川终于按耐不住,露出了本来面目。他本就是好大功利之人,只不过极能忍耐。
宁修远将他所做之事公之于众,他与掌门之位再也无缘,便对叶掌门动了杀心。
他以为,自己之所以会变成这幅样子,全都是拜叶掌门偏心所赐。
倘若叶掌门不偏向楚寻真,他便不会因为嫉妒谋害同门,更不会沦落至此。
叶掌门生生受了他一剑,摇着头道:“你以为我偏心,可正是因为真儿难当大任,为师深知他靠不住,不能接手掌门之位,所以对他纵容了些,而你……你糊涂啊!”
“你胡说!”
陈百川杀红了眼,压根听不进这些话,拔出自己的剑,还想给叶掌门致命一击。
楚寻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师父,不得已才出手的。
他杀了自己的师弟,叶掌门老泪纵横,忽而仰天大笑,他这一生,只教出楚寻真和陈百川这两个好徒儿,一个天资过人,一个厚积薄发。
到头来,这两人却落得个同门相残的下场。
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罢了,事已至此,临走之前,老夫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说完,他看向不远处的江雪澜,用尽自己毕生的功力,向他击出一掌:“六派的名声不能毁,所有的罪责与骂名,便由老夫一人来承担吧。”
谁也没有料到叶掌门这一手,江雪澜脸色剧变,他知道自己是绝对接不下这一掌的,连忙闪避,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叶掌门一掌击飞。
江雪澜一死,六派对外说魔教教主大闹武林门,饶乱武林大会,杀了叶掌门,世人的口舌便只会讨伐江雪澜。
若不是关键时刻,兰绮华和宁修远拼死将他带走,恐怕他的尸首就要被挂在武林门鞭尸了。
“所以他死了。”
裴盈儿做完记录,停下手中的笔,深深看了陆宛一眼。
牢房中的烛火本就幽暗,陆宛又低着头,根本看不清面容。
楚寻真笑笑,并没明说,话中的意思却明了:“接下师父用尽了毕生功力的一掌,有没有死,谁又能知道呢。”
“陆公子,”裴盈儿比他直接的多,直言道:“节哀。”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笔墨,锤了锤酸麻的双腿,从地上起身,望着楚寻真,认真道:“我会将所有的事——包括你的冤屈,一一书写到故事当中。”
楚寻真笑起来,“我并不冤,也不怨。被关在牢里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师伯师叔说我离经叛道,有辱师门。也许他们说的对,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你此前从未做过坏事,”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过话的陆宛开口,“你不过是比他们自在了些,既然不曾害过人,何来离经叛道一说?为何要由他们来评判你的好坏?”
楚寻真一怔。
陆宛叹了口气,从袖袋中拿出一个酒壶,很难过地弯了弯嘴角,“我不喝酒,不知道酒的好坏,客栈里只有这个,希望你不要嫌弃。”
楚寻真笑起来,点点头,眼里渐渐有了泪:“不嫌弃。”
他的手臂被吊起来不能动弹,陆宛便很有耐心地将酒壶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