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男生停在江菀柔教室的外面,伸手敲了敲玻璃窗后不客气地一把拉开窗户,冷冷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同学,报一下你的名字和学号。”
江菀柔一脸无辜,“我没有在吃东西。”
“我刚刚都看到了,现在已经是早读时间了吧。”教室里人不多,他的声音倒是不小,远处两三个背书背得正起劲的同学甚至被打断了思路。
学霸就是学霸,见怪不怪,继续开始大声背书。
这种被抓包的情况通常都是口头意思一下,就敷衍过去了。
“同学,快点儿,麻烦报名字。”男生却认真地打开了记录的小本子。
见江菀柔已经打开了面前的课本,他探进上半身,一把抽出了她桌上的练习册,翻到了姓名和学号栏。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江菀柔啪地一声甩下了手里的书,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可不是没脾气的软柿子。
陆迦南在旁边一把将男生从窗口拽了回来。
“你干嘛,让他记呗。”气头上的江菀柔将火力朝向了管闲事的陆迦南。
“你是嫌自己分数多吗?”陆迦南并没有被她影响到,“省着点儿。”
纪律积分说多也不多,但和学期测评直接挂钩,对于竞争激烈的优等生来说,少一分都可能差上几十个名次。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值日的男生不甘示弱。
江菀柔咬了咬嘴唇,面上红红的,似乎并不想偃旗息鼓。
陆迦南一把抄起她桌上的第二个烧卖,在手里掂了两把,“给我吧。”
“嗯?”江菀柔还没有反应过来。
疑惑间,已经看到陆迦南将她宝贝的翡翠烧卖掰成了两半,一半塞进了那个男生嘴里,一半顺手送进了自己的嘴。
“你又不是没在早读课上吃过早饭,”陆迦南一边说一遍抽出男生手里的纸笔,把江菀柔的名字从上面划掉后还给了对方。
“陆迦南,你搞什么毛线?”男生露出一脸不悦。
“走,”陆迦南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去食堂吃早饭。”
“哎,陆迦南,”江菀柔将脑袋探出了窗户,“你还我烧卖!”
“先欠着,下次还你。”陆迦南边走边回头挥了挥手,“小气鬼。”
在江菀柔模糊的记忆里,这家伙好像非但没有还,后来还隔三岔五来班上找她,取过粽子和糯米鸡。
不过,托家里这层关系的福,她在陆迦南家开的如园酒楼里蹭过不少饭,从干爸干妈那里也收过不少压岁钱。相比之下,礼尚往来,她是受益方。
无论如何,基本的人情礼数她还是清清楚楚,对陆迦南犯不着不斤斤计较。
江菀柔从少女时代开始形成的最大优点之一就在于超强的环境适应能力,甭管别人怎么说,她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开心就好。
方才还在因为晚上吃饭时陆迦南无所谓的态度而生闷气,但当她呈大字躺在陆迦南家主卧的高级床垫上时,先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这个床垫一定很贵,果然还是金钱的力量最为治愈。床头柜上的香薰精油也发挥了作用,在混合着青草味和果味的淡香里,江菀柔一夜无梦地安然躺卧到了天明。
第二天早上,陆迦南起床后,没在家见到江菀柔的影子。敲了敲她的房门,静悄悄的。
看样子,似乎一早就出了门。
他打着呵欠踱到餐厅,终于见到了冰箱上的贴条,“我有事先出门,给你留了早饭在蒸屉里。”
陆迦南怀着好奇打开了一旁仍散发着热气的笼屉,里面是一碟翡翠烧卖,好怀念的造型。
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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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松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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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菀柔熟练地将头发盘好,塞进了防尘帽,又从柜子里取出崭新的一次性连体防尘服和鞋套,麻利地穿上。按照计时器的显示,她在自动感应水龙头下认认真真地洗手三分钟,顺着不锈钢风淋通道走进了无尘车间。
自从大学毕业去国外读研以来,江菀柔一直忙于学业和工作,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自家工厂了。今天,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趁着假期厂里人少,先来看看情况。
江南稻糕团制作工艺获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那年,江菀柔还在上小学。不过,之后不到两年,外公因身体状况不佳而彻底退居幕后,几间店面铺子的管理大权全部移交给了女儿和女婿。
借着江家的苏式糕团制作工艺获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热度,加上当地有关部门的支持,江南稻成功吸引了一部分投资。爸爸花了近一年的时候东奔西跑,终于在近郊的工业园起成功觅得十多亩闲置的工业用地,开辟了近两千平米的厂区,引入全自动流水生产线。
糕团制作过程中技术含量比较低的步骤比如搅拌、注馅、压制、蒸制、包装、封塑等都可以通过机器完成,工人经过一定期间的培训和指导,就可以进入生产线的运转。
不过,最为关键的配方和工艺还是得靠人工,比如豆沙炒制的程度和糖水熬制的稠度,都需要老手一一确认。
从前,这些活儿都是有外公和爸爸一手包揽,后来渐渐转手交给了训练有素的工人,大多都是跟了江师傅几十年的老员工。
在新厂刚刚投产的几年里,江南稻的销量一下子翻了好几番,原料都是按照千吨级进行采购与使用,产品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各大酒楼的饭桌和大型商超的货架上。
眼见着生意日益兴隆,外公似乎也没有坚持纯手工的话语权了,但他还是留下了绝对不让步的坚持,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住总店里坐镇的糕团师傅。前店后厂乃是江南稻百年来的存在模式,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回应顾客的需求。
正值五一假期,大部分员工都放假回家了,生产线上只留了少数几个值班人员负责机器检修。几年过去了,还是和当初一样的设备和生产线,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江菀柔一边检查各项机器参数,一边认真做着笔记,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在艾吉食品工作的时候下车间检查的日子。
以前埋头在艾吉的实验室里,整日里对付甲方客户的刁钻口味,一会儿要什么海鲜味的奶酪,一会儿要什么吃了不发胖的糖,提出十个设想方案有九个半都会以各种理由被驳回,恨不得分分钟熬到头秃。
而眼前的流水线工作则简单得多,机器本身的技术含量不高,整条生产线也不复杂。即使少了工作人员陪同讲解,江菀柔也能大致了解八成以上,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古代官员从中央被贬谪到地方的巨大心理落差。
但转念一想,第一天打卡,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作为工厂女工,她江菀柔还是一个连机器操作也不熟练的纯新人。
快走到下一个车间时,她隔着门就听到了里面机器轰鸣的声音。这大过节的,哪儿来的这么大动静?
刷过门禁卡后,门开了,是一间小型工作间,桌台前几个工人或站或坐,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各自的分工。所有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江菀柔也认不得谁是谁。
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工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正是换班时间,见有人进来,以为是来换班的当值工人,大声问了一句,“怎么就你一个人,还有一个呢?你先来替我吧,我要下班了。”
“我不是。”江菀柔连忙摆了摆手,“我只是来车间里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