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节
一尘禅师恨,自己年少时为何如此孱弱无力,连一个女子的怀抱都挣不开。
哈。
反正他这样,也都是他们害的!
卫卿仪纹丝不动,任由怀中的少年疯狂地发泄。
渐渐地,怀里的动静越来越小,她顶着一身酸臭的淤泥垂下眼,看见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卫卿仪摸了摸他的头。
“一尘,回家吧。”
“滚开。”裴度冷冷地说。
他才不需要家。
况且,无论是裴珩,还是卫卿仪,都是死在他的算计之下。
他们就不怨恨他?
“俗世纷扰,因果恩怨皆已相抵,往事如烟,我们乾元裴氏为了整个九州,已尽所能。”
裴珩自亭中缓步而出,长臂一伸,将卫卿仪和裴度一起搂在怀中。
“一千年前的那么漫长的岁月,我们都只为九州而活。如今身陨道消,我们的使命也早已结束在一千年前,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九州。”他将手覆在卫卿仪手背上,也抚了抚裴度的头发。
“一尘,你愿不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
“欠了你的,我们永远在一起,一点一点慢慢地还。”
裴度看不上这些,乾元裴氏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冰冷的名字。
结果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少年时候的他,可真脆弱。
他脱力般埋在裴珩和卫卿仪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枚平安扣,是他自己拿去换钱的。
那年风急雪大,他却分毫不觉得冷,那时他只当是自己体质好。
他恨透了那枚给他残念希望的平安扣,那时候他饿急了,把这个麻烦甩出去的时候,一身轻松。
回来没多久,隔壁包子铺老板便别别扭扭寻过来,扔给他一个油纸包,说里面是些剩下卖不完的馒头。
他冷笑,他不屑。
他现在有那么多钱,难道还看得上几个没人要的馒头?
后来他被毒打了一顿,钱被抢光了。
再去找那些馒头的时候,他一身都是伤,好疼,怎么找都找不到。
好像很多次都是这样。
只差一点点。
如果他能够再坚持一点点,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一尘禅师的气息越发微弱,最终消融于天地间。
温寒烟在刺出昭明剑和昆吾刀的一瞬间,便运起踏云登仙步,瞬息间飞掠出数丈之远。
但这样的距离,于至宝的威压扩散范围而言,依旧杯水车薪。
温寒烟受威压反震,抑制不住咳出一口血。她眼前阵阵发黑,又觉得身体很冷,方才刺出过一剑的手腕沉重到几乎使不上力气。
威压如潮水,汹涌而来。
她朦胧间感觉一只手揽过她的腰,紧接着手臂用力,将她包裹在一个怀抱中。
这怀抱染着冰冷的水汽,还有血腥气,却莫名地令她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安心。
“……长嬴?”温寒烟混混沌沌听见自己的声音。
揽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一紧,一道磁性的声音落在耳边:“嗯。”
温寒烟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下一瞬,意识便彻底被撕扯进一片黑暗之中。
紧随而来的,是仿佛烈火炙烤的灼烧感。
先前那阵像是要结冰的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褪去了。
她的身体里仿佛燃起一团火,在经脉之间横冲直撞,四处燎原。
元羲骨留下的封印在烈火的余韵中无声松动。
无妄蛊被压制已久的凶性,陡然爆发。
因缘(一)
混混沌沌之间,温寒烟几乎辨不清天色。
天幕之上的漩涡似乎消解了,但又似乎更深邃地映入她眼底,倒吸而起的雨幕重新落下来,冰凉的雨珠落在身上,却驱不散那阵躁动的热意。
温寒烟本能地更贴近身边的人,他身上染着血腥气的冰冷气息似乎令她能够短暂平复下来,然而在哪一瞬之余,前所未有的愈发勾动她的心。
苍穹一片黯淡,层云卷过雨幕,摇曳的光影动荡开来,若隐若现的星星一时迷乱。
拂过掌心的衣料冰冰凉凉的,温寒烟条件反射地攥紧了,那人却微微用力将袖摆往回扯。
温寒烟觉得烦躁,顺应着身本能使了力气,一把将那凉凉的衣料连同着气息冷冽的人一起扯到怀里,抱紧了。
她像是在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熔浆之中抓住了一条鱼,可那条鱼却气性极大,刚入手就又游开了。
温寒烟猛然起身,将游开的鱼一把压在身下,张口咬住它,一边宛若藤蔓攀爬而上,再次用力将它缠紧了。
这样它就再也跑不开了。
几乎是瞬间,温寒烟便感觉到那条鱼乖顺下来,僵硬着身体,在她身下一动也不动了。
裴烬左手扶着温寒烟的腰,一边艰难将她扣在怀里,一边往外走。
感受到怀中越来越大的挣动力道,他叹息一声,觉得头痛。
眼下即云寺已是一片狼藉废墟,但无妄蛊发作,眼下以他们的状态,难以直接离开此地。
裴烬只得在无间堂前歪倒的梧桐木间,勉强寻得一片算得上完好的空地,将人放下来。
温寒烟破天荒主动了一回,但动作几乎已经不能用青涩来形容,简直是莽撞。
但他又能比她熟练到哪里去。
温寒烟这一咬似乎带着火气,顷刻间,唇齿间便蔓延开一阵淡淡的血腥气。
她手指紧拽着裴烬的衣襟,两人垂落的青丝和黑白分明的衣料纠缠在她掌心,在即将破晓的黎明下更显清晰。
温寒烟迷迷糊糊觉得脸侧很痒,那阵热意压下去又冒出来,她撑开眼睑,看见近在咫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她看不清裴烬的表情,但她认得出他的气息。
温寒烟宛若被烈火蒸发的理智瞬间回笼了几分。
“你不要……”不要靠近她。
她会让他受伤。
就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能扛过去的。
话音未落,温寒烟下颌便泛起微微的刺痛,她被一只手扣住,所有的话都被湮没在紧贴的唇齿间。
温寒烟闻见熟悉的凛冽乌木香,云桑的初春合该是寒凉的,而她身前这方寸大小的天地却融融。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一支梨花自虚空中伸展出来,纯白若雪落下时纷扬的痕迹,笼罩了夜色。
那是一场很缥缈的梦。
梦中正如现实那般,落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那株长在梢头的梨花,被绵绵的雨珠笼罩起来,纤薄的花蕊滑落下水滴来,微微震颤。
远远近近的风声忽地变了调,在摇曳的光影之中,拖拽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光尾。
起初温寒烟死死压着那条鱼,但渐渐的,许是雨落,她身上的热意逐渐褪去。
她也有些累了,浑身发酸,双腿也没力气,她干脆收回手,想要就着这场雨安歇下去。
可那条鱼却又不肯放过她。
温寒烟感觉一道克制又放肆的气息包裹住她,将她一把从虚空里拽回地面,任凭她如何想要逃,都被牢牢禁锢着动弹不得。
温寒烟自认并不是个柔软的人,她性情冷,脾气倔,身体也硬邦邦的,像是一把宁折不弯的剑。
但是就在那起伏的混沌之中,她后知后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