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斐之年道:“傅瑜是不是真纨绔,我们心中自有料定,他在诗词歌赋上的学识虽达不到我心中佳婿的水平,但这四甲榜首却是实打实的,毕竟虽然圣上松口让安国公府弃武从文,可枉顾其他有水准的士子特意提拔舅家表弟,这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傅骁冷声道:“那什么人才能配得上你女儿,虞太傅之孙虞非晏吗?”
斐之年哑言,他轻笑道:“傅兄啊傅兄,我方才说了那么一段话,合着你就只听到了这一句?非晏这孩子确实在文坛上甚有灵气,他性情温和良善又不失心计,有其祖父的风骨。我也知晓他对阿凝一往情深,可一来阿凝对他并无什么旖旎心思,二来……这二来么……现任宁国公委实比不上其父,虽在诗词歌赋上有造诣,可这官场上的圈圈套套太多,他宦海沉浮二十余年,手法竟还能如此稚嫩,我看若不是圣上看在他父亲和岳家的面上,早就让他辞官回家做个闲散国公了。”斐之年抬眸,看着傅骁低声道:“宁虞公和章仆射有着不浅的交情,就凭这一点,哪怕非晏和阿凝两情相悦,我也会棒打鸳鸯,更何况如今阿凝并无什么心思。”
傅骁皱眉道:“既然这样,那你又何必看上我家这小子?”
斐之年道:“清和崔氏家教甚好,看傅大郎君,就知道傅二郎君会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傅骁冷声道:“你这是嘲讽我傅家不会教子,只会让夫人代劳教养?”
斐之年道:“傅兄何必生气,我不过是说出实话罢了,傅兄长年在外领兵,这傅瑾傅瑜都长于尊夫人之手,傅瑾是个疼爱妻子的好孩子,傅瑜定然不会差,而且我看他对我家阿凝未必无情无意。”
傅骁没有出声,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斐之年摇头道:“这喝茶,怎能像傅兄这般牛饮,岂不是浪费了我亲手泡的这一杯好茶?”
傅骁只道:“之年,你实话告诉我,你心中是不是已有决定?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明为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实为……托孤。”
斐之年没有开口,他看着窗外的黄昏,看着云霞在西边晕染出一抹绯色,心中突然感慨万千。这云霞,犹如他年轻时在塞外见过的大漠上的落日,虽没有大漠上的壮观恢弘,却有着永安的静谧绮丽。
他没有回答傅骁的问题,但傅骁的心却渐渐的沉了下去。
当傅瑜从紫云楼三楼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只觉得头重脚轻,陶允之伸手扶着他的胳膊,快要把他架起来了。梁行知本在二楼等着,此时见了傅瑜这神思恍惚的模样,也连忙上去扶着他两人将傅瑜架到一旁的椅子上,梁行知有些担忧的掐了一下傅瑜的胳膊。
傅瑜吸了一口冷气,回过神来看着梁行知和陶允之,一时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陶允之道:“你自那小厅面圣出来就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若不是我搀扶着你下楼,只怕你已经跌下楼去摔个半死了!真不知道圣上到底问了你一些什么,竟然叫你变成这副模样。”
傅瑜此时心下一团杂乱,似恍然大悟,又似忐忑不安和紧张万分,这紧张忐忑中又夹杂了丝喜悦,但更多的还是惆怅无措。他想不通,为什么建昭帝会这么说,为什么傅骁等人会瞒着他做下这么大的决定,一时之间,傅瑜心下有些愤怒。
这满腔的复杂情绪,已然将他心底恍惚的放松和喜悦掩埋住了。
梁行知也道:“傅二,出了什么事?”
傅瑜摇摇头,复又点点头,他吃了一口桌上盘中的冰镇樱桃,让有些发烫的脑子冷下来,他咽下去,问一旁的两人:“现在什么时辰了?”
梁行知看看外边的日头,估摸道:“快申时了。”
申时是下午三点左右,傅瑜摸摸自己的额头和脸,觉得有些发烫,他又摸摸陶允之的脸,却被他一掌打下,傅瑜问他:“难不成我还在做梦?”
陶允之急道:“唉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就告诉我们吧!我跟你说,你不是在做梦,这是青天白日呢!”
傅瑜顿了顿,他恍然露出一个笑意来,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声响,他道:“我也不知道是喜事还是什么事,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不过我基本可以自信的说,这次四甲榜首是靠我自己考来的,并不是考官看在家世上筹谋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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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
这消息让傅瑜心绪复杂,等到申时三刻已过, 他和梁行知从紫云楼里出来的时候, 他整个人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
紫云楼外的风景极好, 他们出了阁楼的小门,就见南面有一片水波荡漾着的碧绿湖水,上面还漂浮着开得正艳的荷花,傅瑜向前走出两步, 就有迎面而来的风卷着荷香钻入他的鼻内。
傅瑜深吸了一口气,左看看右看看, 见着周围没了人, 才问梁行知:“梁兄, 你观我现在如何?”
梁行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着傅瑜认真的神色,随后才敛了神色围绕着傅瑜转了一个圈, 他笑道:“我看你脸部宽广整齐,天仓地库皆甚丰隆, 当是富贵一生。”
傅瑜叹道:“唉,梁兄,我让你看我现在的神色是悲是喜是错愕,你怎么就扯到看相上面去了。”
梁行知道:“难道你如今是悲是喜是错愕你自己不知道,竟然要让别人来通过你的面色判定吗?”
傅瑜不说话了,他向前走了两步, 伸手掐断河边垂柳的新枝, 随手拿在手中揉搓着。
梁行知问:“傅二有了什么烦心事?”
傅瑜回身, 他看着眼前这面上云淡风轻、一身白衣书生模样的人,不知怎的就想起坐在安国公府的书阁临窗读书的傅瑾,他说:“根据我得来的消息,是说我要娶妻了。”
梁行知道:“世家大族男子娶妻本就早,你如今也快弱冠了,娶妻不算早也不算迟。只是,我听你言语中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意思,难道这新夫人不合你的心意吗?”
傅瑜摇头,他慢慢道:“这新夫人太好了,我自知顽劣不堪,怕是配不上她……不对,我苦恼的不是娶谁的问题,我苦恼的是娶不娶的问题……也不对,我不知道自己在苦恼些什么。”
他一想到自己也会成家,就莫名的有一种烦躁感。
两人沿着卵石小路一路前行,小路两旁栽种了些垂杨柳,一侧是荡漾的湖水,一侧是精致典雅的亭台楼阁,傅瑜看着不远处隐隐约约站着的几个人,微微叹口气,突然问:“梁兄,你已经三十有六了,可曾娶妻?”
梁行知一愣,显然还没想到傅瑜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略微顿了一下,才道:“未曾。”
傅瑜又问:“可曾有心仪之人?”
梁行知看着湖边的垂柳,用淡淡的口吻描述道:“游历山河大川时,我不过才二十出头,那时在扬州认识了一个小娘子。后来我因事离开扬州,两年后再去,那小娘子已然他嫁了。”
傅瑜哑言,歉然的道:“抱歉啊梁兄,没想到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梁行知摇摇头,轻声道:“无妨,不过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如今早已烟消云散了。”
“阿瑜!”傅瑜看着眼前的湖水,又看看站在垂杨柳下面的梁行知,突然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他抬头,就见正对着自己站着的梁行知黑亮的眸中闪出一道光来,他直直地望着傅瑜的身后。
能随时随地这么大大咧咧的唤他阿瑜的,只有一个人,南阳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