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傅瑜走进屋去,见着筠娘坐在床上发狂,她神色癫狂,温婉柔情的面容上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双臂胡乱在身前扑打,头发四处散乱。压制着她的婢子被她打了好几下,突地被她掀翻在地。她从床上蹿起,光着脚就走下来,先是在屋内绕了一个圈,口中喃喃说了些什么,只无人听得清,突又害怕的捂耳大叫,伸手一拉,“刺啦”一声就将床上帷帐撤下,胡乱的披在身上。
傅瑜慢慢看着,不像是装的。“元志!”傅瑜叫了一声,元志从身后蹿出来,一把擎住她双臂,将她制住。
四处乱瞟的眼终于见了傅瑜,筠娘突然安静下来,猛然间跪地,挣脱了元志,膝行着朝傅瑜过来,一边磕头一边口中快速念:“郎君!救救奴家!救救奴家!”
傅瑜被她这般模样触动,想起那晚,她也许本来也是要这般向傅瑜求救的,只是突然却没做下去。当时傅瑜觉得奇怪,他以为是身后追兵赶得急,如今却猜想也许是筠娘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傅瑜半蹲下身,让筠娘看的更清楚了些。
“我是谁?”傅瑜问她。
她瞪了眼看傅瑜,忽然就往后一倒,闭眼胡乱叫起来。
傅瑜突然又觉索然无趣起来,他起身,刚要离去,又被筠娘一把抱住了大腿,她道:“傅……傅郎君!”
傅瑜停下脚步,元志想要上前来,却被傅瑜抬手制止。
筠娘抬着有些狰狞的面容看着傅瑜,稍显癫狂的神色慢慢平复下来,她露出个笑容来,不同于以往的温婉,反而有些吓人。
傅瑜没动,筠娘松开抓着傅瑜腿的手,只诺诺道:“帕子……我的帕子……”她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
傅瑜复又蹲下身,刻意放缓了声音问她:“你在找你的帕子?那个白色的绣了老鹰和月亮的帕子?”
他循循善诱:“……那天晚上你很宝贝它,它漏了出来,你急忙把它放在怀里。”
“这帕子是不是对你很宝贵?”
筠娘念着帕子,慢慢伸手去怀里取,她穿着中衣,又不是那日的外裳是有多层的,中衣领一被她扯开,就露出如玉的肌肤和裹胸来,只如玉的肌肤上却是布满了红痕,仔细看倒像是鞭痕。
乍见陌生女子的胸口,傅瑜漫不经心的移开了眼,口中又道:“你的帕子,是不是给你的情郎的呀?”
筠娘突地停下来,傅瑜有些纳闷,正扭头去看,就见着一张布满了泪痕和伤疤的脸凑上前来,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头。
嗡嗡声四起,头顶剧痛,眼前天旋地转,耳边是东珠和金圆等人的惊呼。
傅瑜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不是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和多嘴懊恼,而是恍然:原来疯子力气大,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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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结婚,不知道怎么写婚礼,大家凑合着看吧~
婚礼
傅瑜清醒时, 只觉额头有些痛意,别的已经好全了。
外头夜色已深,金圆在一旁的矮凳上伺候, 见他醒了忙端碗药让他喝了。傅瑜喝了药,才问:“我昏迷了多久了?”
“三个多时辰了, ”金圆接话, 看他还想问,又说, “筠娘那儿郎君也不用担心, 大郎君把后事已经处理好了。”
扶着额头的手一顿, 傅瑜问:“送到章府上还是赶出府去了?”
金圆便回:“大郎君说是您房里的人,只暂时让两个婆子捆了关芜院里了。”
若是今日之前,听了傅瑾调侃的什么他房里人的话,只怕傅瑜是气恼的不行,只如今却是抿了唇, 道:“只两个婆子看着还不行, 让赵叔挑两个……”
傅瑜似想起筠娘疯了之后的力气,顿了下, 补充道:“两个恐怕还不够, 得挑选四个府上的好手去芜院看着她。四个府丁在外,两个婆子在内, 两个婢女和郎中交给东珠敲打一番, 让她们嘴里老实点, 不要让我从别人嘴里听到有关芜院的事。”
金圆端着茶壶的手便是一顿, 他低头轻问:“郎君,可是筠娘有什么事?”
这话说的迷糊,傅瑜却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傅瑜只点头,催促道:“你私下里打听下,永安有哪家大夫擅治疯病又嘴严的。”
婚期将近,府中人来人往,傅瑜和他身边的人都是忙个不停,如今已是抽不出心思来想筠娘的事,只能先搁置着关在院子里,疯病慢慢的治,病因慢慢的查。
傅瑜只慢慢起身,想起斐凝,又格外吩咐了一句:“芜院的事,不要让人添油加醋的传到外边去,尤其是,夫人耳里。”斐凝还没进门,他身边伺候的人却都知道他常挂在嘴边的夫人是谁。
九月半,天晴,秋意席卷整个永安,傅府里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和缎子衬着满园金黄的秋色,愈发色彩鲜艳的让人沉醉。
傅瑜早起,先是沐浴净身,又熏香,着朱红绛纱袍,束了发,戴了冠,又寻至上房见了傅骁,才跟在他身后去了祠堂祭祖。婚仪祭祖礼节繁重,傅瑜身为世子,相当于宗子,地位不凡,礼节更重。傅骁引着他,三番下跪,又一番敬告先灵,跪了好一会儿。
傅骁起身时,身着深色绛袍的身子一颤,险险的向右侧倾去。
傅瑜紧跟在他身后,见此忙起身向前一大步,稳稳的接住了他。
傅骁虽是武将,但多年征战,身体暗疮颇多,更是已年过花甲,跪拜的久了些,身体便有些受不住。
触及到傅骁身体的刹那,傅瑜感受到这个老将军的老迈。但也不过刹那间,傅骁就直起了身子,肩背挺得笔直,身形似松竹,端的是铁骨铮铮之派。若非傅瑜右臂被傅骁紧紧的握着,感受到那强撑着的力气,傅瑜只怕也会和往常一样,觉得傅骁身体好得很了。
傅瑜敛容,垂眸上前要搀扶,又被傅骁打开。
他轻唤一声阿爷,傅骁却叹气道:“是吾老迈了,不过跪的时间长了些,竟也两股战战了。”
祠堂里等闲不得进,此时也不过父子二人,是以傅骁这般形态和话语,只傅瑜一人所见所闻。他鼻头一酸,又垂眸敛容,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一番话。
燃着淡淡熏香的祠堂内,空旷冷清,只有根根白烛在旁静静的燃着,此时有片刻寂静。
傅骁颤了两下,忽轻声说,语气是傅瑜未曾听闻的软话:“若你阿娘还在,见了你成婚之日,还不知该有多高兴。”他神情有些怔怔,微仰了头,有些细长的凤眼异常的明亮柔和,同以往的和傅太后一般的扑克脸全然不同。
傅瑜眼圈一热,眼泪却是终究没能落下来。
傅骁又道:“一晃眼,阿瑜都娶亲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白白胖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抱在怀里又软又弱,还会大声喊人,我真怕稍一用力就弄伤你了。”
“这些年……是我冷淡了你,没尽到一个为父的责任。”
傅瑜觉得眼眶有些湿热。
傅瑜出世时,傅瑶环身死,傅骁领兵在外征伐洛廷,等到傅骁回府时,傅瑜已经一岁有余,他也不过略抱了抱傅瑜,又领了皇命在外追捕洛廷皇族。是以傅瑜胎穿过来,头几年见到傅骁的日子很少,他最亲近的人,除了已过世的崔四娘便是偶尔还能回府敬孝的傅瑾。及至傅骁致仕,崔四娘身死,父子二人才在傅瑾的调解下缓和不少,但即便如此,傅骁在傅瑜心中眼里,还是个冷硬的,糙汉,不懂得关照爱护家人,对亲子生冷强硬,却又不似严父。
他的慈爱宠溺,都给了前头的独女傅瑶环,他的严父之心和为人父的自豪,都给了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