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人生走马灯,被无限痛苦和愧疚的回忆吞没,或是放大他的欲望,让其在触手可得又忽而遥不可及的拉扯中癫狂至死。
可袁明昊在他的幻境中毫无反应,他一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连食堂馒头都没偷拿过。
面对这样的人类,蛤白反而毫无还手之力,最终被蒙住眼睛的袁明昊听声辨位轻而易举制服。
“你想要什么?”蛤白背对着他问。
“我,”袁明昊低着头,嘴唇贴到蛤白肩膀上,小声嘟囔,“我就想你别嫌我是个男的。”
蛤白刚想开口,一株玻璃藤从窗外长进来,撞见他俩搂搂抱抱的,卷须缩了一下。
玻璃月季送来两朵梦之花,一朵向他讲述郁岸在梦之花中打败不化川的事,另一朵是不化川递来的。
不化川寄来的梦之花里,一个白瞳蛇少年双手举着一张自我介绍,伸出他分叉的舌头,阴冷注视着镜头,机械背诵准备好的面试台词:“蛤白大哥你好,我是极地冰海的赫奥深渊蟒“鬼虺(hui)牙”,已经进行过第一次蜕皮,进入成长期了,希望你能接收我学习人类知识。我喜欢吃食人蝌蚪。”
一只晶石手掌从背后打了他脑壳一巴掌,显然对他的自我介绍非常不满意。
蛤白看完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抛给玻璃月季两个字:“驳回。”
任务
玻璃月季这才不紧不慢送上不化川满意的版本,新的梦之花里把鬼虺牙的最后一句话剪掉了,但蛤白叫她转告不化川,先把孩子教出个人样再送来,否则别来添乱。
玻璃月季娇笑离去,藤蔓退出窗口,沿着墙壁一路退回土壤中,消失匿迹。
“我也是时候走了。”话到嘴边被玻璃月季打断,蛤白支吾了一阵,仓皇走向被移动货架挡住的位移之眼漩涡,路过收银台,余光刚好瞥见放在台面上的骷髅头,音响造型的骷髅头两个眼眶扣着防尘盖。
之前袁明昊就问过他,为什么老是随身携带一颗骷髅头,蛤白当时敷衍回答,这是前一位准契定者的头,契定失败导致死亡,袁明昊耿耿于怀,常常把骷髅头从蛤白身边拿走,又不敢擅自销毁扔掉,怕他真对蛤白来说十分重要。
见蛤白在收银台前停留,袁明昊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了骷髅头上,满心欢喜像被压了块冰似的冷却下来,走过去拿起骷髅头,擦擦脑壳上的灰尘,递还给蛤白。
“别看了,你拿回去吧。”
“……”蛤白接过来捧在手里,咬了咬嘴唇,袁明昊已经转身往回走,以往挺直的脊背今天似乎驮满了失望。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骷髅头确实属于前一位准契定者,说是前男友也没错,因为就畸体而言,能与契定者发展恋爱关系是个很好的选择,百分之九十的人类只把畸体当做一种忠诚认主的宠物,人类成为契定者后依然可以结婚生子,过自己应有的生活,但畸体不一样,他们背井离乡离开新世界进入陌生的人类世界,完成契定后,又必须时刻保护契定者的安全,所以留在人类世界陪伴契定者的时间占绝大多数,很难再过上成长期时无所拘束的日子。
不排除许多人类对自己的宠物很怜爱,会把自己的畸体当命根子一样宠着,但既然人类世界存在虐猫虐狗的变态,契定者之中存在肆意蹂躏畸体的败类也就不稀奇了,将美丽的畸体当做玩物,有偿租借给别人当做发泄的工具,或将实力强横不好控制的畸体粗暴锁在铁笼里,只到需要的时候才放出来。
太多已蝶变的畸体忍受着孤独痛苦陪伴着契定者,因此相当数量的畸体心里没有蝶变的选项,在新世界中安稳度过成长期,然后从容赴死,在自由和生命之间做个选择。
所以前男友说喜欢他的时候,说真的,蛤白受宠若惊,起码留在人类世界的漫长岁月里能有点盼头,那男人对蛤白也不错,虽说经常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不过每次一见面就甜言蜜语地哄着蛤白,毕竟也没人比蛤白脾气更臭了。
虽然蛤白脾气大,但两人之间很少发生争吵,通常是都是对方在让步,唯一一次争执是因为男人想要一份新世界蔷薇辉石矿脉的地图,蛤白没给他。后来男人先道了歉,之后也没再提过类似的要求。
只可惜蛤白一时想不开,靠在人家肩膀上若无其事地问“你能对我好多久。”
他并没想过得到怎样的答案,只是闲得无聊,顺口问的。
没想到那男人当场拍着胸脯发誓,我爱你一辈子,否则天打雷劈暴毙而亡。
蛤白甚至没来得及捂住耳朵,只见天空瞬间乌云密布,一道闪电蜿蜒而下,惊雷暴起,男人被闪电击中,抢救无效身亡。
这件事给蛤白留下的深重的心理阴影,至今他仍不确定,誓言成真是因为前男友真不爱他,还是因为只要当场死了,就算已经爱了他一辈子。
人类这种奇怪又脆弱的生物让蛤白摸不着头脑。
他朝卧室里望去,袁明昊趴在床上,脸完全埋进枕头里,两条小腿搭在床沿外,一只脚挂着拖鞋,另一只脚光着,跟死了没两样。
在蛤白的生命里来晚一步这件事,让他懊悔了好久。相遇在一个平常的午后,蛤白推门走进自己的店铺里,针织帽下露出卷曲发梢,蜂蜜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面向收银台问:“老板,有没有极海冰虾卖。”蝌蚪们想家了,吃点家乡的食物也许会少闹腾一些。
极海冰虾产自极地冰海,需求量也不大,小卖部里不可能进这种性价比极低的货。
他说:“有啊,明天就到货了,你把联系方式留下,到货的时候我叫你。”等蛤白一走,他迅速蹬上小三轮往车站跑,今天就是把三轮车蹬散架,他也要进一筐冰虾回来。
不论蛤白想买什么,他准回答有货,然后连夜去进,一来二去才熟络起来。就算契定之后,在一起也没经过什么风浪,日子一直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危难降临,找不到机会向他证明自己作为契定者的意义。
“喂。”
蛤白的声音是从卧室里很近的地方传来的。
袁明昊抬起脸,失魂落魄地坐起来,竟看见蛤白坐在床边的圆餐桌上,一只脚踩在床沿上,右手掌下压着那枚骷髅头。
他手指用力,骷髅头的颅壳受压变形,直到咔的一声,骨骼四分五裂,在蛤白手中和袁明昊讶然的眼睛里化为碎片。
“要我示范一遍吗。”蛤白拍净黏在掌心的骨骼碎屑,“以命令的心情对我说‘扔掉这件东西’,我会照做的,我的契定者。”
白天昭然通常在家休息,不补觉的话,会在拉满帘子的房间里阅读人类的军事科普读物,只不过现在他要把窗帘拉开一点缝隙,保证从小卖部带回来的捕蝇草能捕捉到窗外的飞虫。
“嗝!”捕蝇草超大声地摆动了一下闭合的诱捕器,昭然皱眉瞧它一眼,拿起手机看看郁岸暗下去的聊天框,轻叹了口气:“熊孩子玩疯了吧,乐不思蜀了。”
一缕冰蓝色藤蔓顺着开启的窗缝向内生长,玻璃卷须绕着桌上的台灯长到昭然面前,一股脑长出七八个花苞,逐朵盛开,抖落下一批梦之花副本,堆积在桌面上。
“你没少忙活吧,偷拍了一路。”昭然挨个拨动浏览梦之花里的影像,眼里噙满笑意,看郁岸坐在玻璃月季丛中认真修理收音机;在榕树屋中坐巨兔头上整理书架;骑着巨兔在森林中飞奔,收集清单上的材料;穿越矿洞,将手臂伸进晶蝎巢里采集蝎百合,被巨兔叼起来晃。
昭然扶住额头:“我的天呐,这是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