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才两?三岁,话说得?迟,不大利索。
拨浪鼓落了,沈香作势要爬下软榻去捡。小身子摇摇晃晃,可别跌到了。
谢青唯恐她受伤,帮忙拾掇,递到孩子手里。
沈香摸来糖饴,塞到谢青口里:“吃。”
不经意间接住了。
谢青含着甜腻的?糖,丝丝蜜意泛滥。
“快些长大。”他莫名催促了一声。
想说点什么下文,谢青自己也?没想明白,于是闭了嘴。
谢青七岁了,七年的?郎君娘子不同席,虽说沈香还是个孩子,但他得?礼待她。
于是,谢青没有多留,转身走?了。
又?过了两?年。
谢青如竹骨一般抽条儿,长成了长身玉立的?大郎君。人还不算高,却能从优雅骨相里观出日后俊秀的?神仪。
他如往常那般来到祖母住的?荷香院。
院落里热闹非凡,不等谢青入屋,他就被一个热情奔放的?异域女子搂到了怀里。
“您……”
谢青没来得?及开口,面颊上就被亲了好?几口。
是塔娜和丈夫谢安平归京了,他们打算小住一段时日,也?终于有机会好?好?看?望自己睽别已久的?孩子。
“长这么大啦!”塔娜笑着揉乱了谢青挽的?发,“我?是你?的?母亲,我?叫塔娜。”
她热情大方介绍自己,那艳丽的?金眸仿佛太阳,夺目耀眼。
谢青待她是有抵触心的?,但凡谁被父母亲抛下多年,都不可能很快热络。
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戴假面过活,闻言也?只是温柔一笑,恭顺地?答话:“见过母亲与父亲。”
“真乖。”
塔娜掐了掐谢青的?面颊,全?然?不在意小子怪里怪气的?掩饰。她相信血脉亲缘,相信母子连心,他们分离再久,也?会彼此挂念的?,谁让谢青是她腹中怀胎十月生出的?孩子呢?
谢安平的?思儿情绪比塔娜不着痕迹得?多,他只是拍了拍谢青的?肩,同儿子说:“来庭院,陪为父练练。”
谢青的?笑里有一丝嘲讽:“父亲,抱歉,我?不曾习武。”
谢安平不傻,观这小子入屋的?步履与稳健的?下盘便知,他天赋异禀,便是无人从旁指点,也?能自学成才。
好?苗子,只可惜他在外从戎,守关多年,不曾亲手指点过谢青。
“过来。”谢安平往他怀中抛来一柄剑,发下话来。
谢青明白,他的?谎话拙劣,被父亲看?穿了。
啧。
讨厌这样自以为是的?父亲,也?讨厌在父亲面前无处遁形的?自己。
塔娜没去看?小崽子和老子的?切磋,她知晓了闺中好?友杜月华的?死,伤神了很多年,如今她只想看?看?那个定下的?儿媳妇沈香,还有杜月华的?儿子沈衔香。
她远远瞧见一个身穿大红小袄的?小娘子踉踉跄跄奔来,扎着两?个珍珠米蝴蝶发带小揪揪,灵动可爱,闷头往谢老夫人怀里扑。
还没等小沈香搂住谢家?祖母大腿,半道上,她就被一个雪脯丰盈的?异域女子捞到怀里。
塔娜一眼就认出小沈香,她举起小娃娃转圈,又?搂怀里耳鬓厮磨,爱不释手地?揉搓小孩的?脸。
奶娃娃比她家?小子香多了,她忍不住下嘴,亲得?沈香晕头转向?。
什么?
沈香受了惊,眼瞳都震撼。她朝谢家?祖母求助,心里盘算着——这几日都不要来谢家?讨甜糕吃了啊!谢家?婶娘太热情了她好?害怕啊!
另一边,谢青还是被领到了空旷的?庭院中。
谢安平执着木剑,与他对?打。最起初谢青还想稍微掩饰一番,哪知父亲并未手下留情,打得?他节节败退。
不知是这些年的?苦闷积攒太多,还是旁的?什么缘故,谢青渐渐起了邪心,出招也?愈发迅猛。
是想羞辱他吗?
可恨!
谢青不过是九岁的?儿郎啊!
为何要让他一个人留在京城,为何要抛下他……
谢青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稀罕再问了。
迟来的?宽慰,便是施舍。
他不要,他嫌恶心。
谢青同谢安平斗得?酣畅淋漓,汗与泪一块儿落下,最终湿了满面。
“啪嗒”一声,谢安平猛地?击了一下他的?腿骨,逼谢青收起手里的?剑势。
谢青不敌重创,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
他仍是笑:“父亲……果然?厉害。”
谢安平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道:“我?把?谢贺留给你?,他是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往后由他代我?,指点你?武艺。”
“为何不是您亲自……”
谢青这时才知,其实他嘴上说不在乎父母亲了,其实还是眷恋家?人的?陪伴。他对?塔娜和谢安平仍怀有孺慕之?情,父母亲缘总归是融于骨血,实难割舍。
“小子,待你?大成那日,为父在藩镇等你?。”
“好?。”
谢青应下了。
虽然?他的?爹娘辜负他,哄骗他这么多次,但他还是愿意,最后给他们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一家?人团聚,不要再骗他了。
十五年前, 平阳镇。
谢安平利用其?妻塔娜,策反了当时已是草原第二大的乌兰部落, 成功击败了阿格塔部落, 还将藩镇领地朝外扩了百亩,供藩镇的民众畜牧牛羊。藩镇百姓们被阿格塔部落的蛮夷欺辱这么多年,总算扬眉吐气一回, 还逼这些狗杂种割让土地, 真心畅快。
而这一切荣耀,俱是谢家将赠予的。
正是谢家几代人守卫边境,才让他?们有命活着,不至于被胡人铁骑践踏尊严。
谢安平在百姓心中,俨然成了战神?,无人不爱戴他?, 无人不敬重他?。
大家观战局这么多年,早知帅府的几径势力争斗, 对于那位时常给?谢安平使绊子的监神?策军使刘云, 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百姓争相唾弃, 更?有甚者见他?的官轿行来也不行礼避讳。
刘云见他?们蔑视官人,轻贱皇权,气得瑟瑟发?抖:“反了!这些刁民真是反了天了!”
“大监消消气,如今战事平息了, 自有法子治谢安平!”出言规劝的人乃李岷, 几年前他?用亲妹子投石问?路, 作为敲门砖,和刘云接结了姻亲, 打那儿以后,他?便被绑在了刘云的贼船上。
也不知是刘云的功勋, 还是官家有什么旁的想头,他?被天家任命为节度副使,居于谢安平麾下做事。
大家心里头都有一本账目,自然知晓,皇帝的意?思是:让谢安平领着李岷操练,好顶替他?的缺儿。
任谁知道这一步棋心里都不畅快,偏偏谢安平沉得住气,他?真带李岷总兵,教他?如何行军布阵。
李岷受宠若惊,没想到谢安平这样好讲话,身上的权势说?放就能放下,眉头都不眨一下。李岷自认,若是换成他?,那还真不好说?舍不舍得抛开这些年积攒下的功勋。
怎知,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谢安平是将职权发?放给?他?了,可是那些兵将眼里不认兵符印信,只认将领,没有谢安平首肯,就是他?拿兵符总兵,兵卒们也不会听话。
李岷受此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