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为何?啊?因为她?们都死了……
“呕——”她?想吐,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硬生生忍住了,把?难受压回?嗓子眼里。
沈香不能露出任何?端倪,她?回?过神来,明白刘云在试探她?。他?对她?之前说的那些?借口还心存疑虑,不敢轻易用她?,所以?他?领她?来看那些?无辜小娘子的“归宿”。若沈香见过普济堂的人间炼狱,她?定会知晓刘云的用意,随后方寸大乱。
——这个恶鬼!他?怎敢!
沈香怜悯这些?无辜枉死的女子,她?定会为她?们报仇。
请等等啊,沈香会想法子为她?们消除怨气?。
她?袖袍下的五指紧攥,面色微微发白,再害怕、再恼怒,沈香也没有旁的动作?,只是?疑惑地凝视这些?皮灯。
见状,刘云微微挑起眉头,细声细气?问:“沈侍郎猜,这是?何?种活物?的皮?”
他?想给她?添一?把?火,助助兴致。
沈香笑了笑:“刘大监让下官来猜,下官才疏学浅,实在猜不着,总归不至于是?人/皮囊子!”
“哈哈哈,沈侍郎真有意思?。”刘云对抄袖笼,抬了下颚,“来人呐——还不快给沈侍郎看座?递上丹青颜粉,供沈侍郎作?画啊!”
他?是?有意作?弄她?,逼她?“献丑”。
开弓便无回?头箭,沈香不能退缩。
不是?怕的时候,除非她?想死在这里。
沈香深吸一?口气?,执着婢女递来的绘笔,沾了水与金箔粉,靠近了皮灯。
越往前走,腥气?越重,皮囊子似是?覆了一?层防腐的蜡,皮色惨白,还没糜烂。
沈香踮脚,吹熄了灯腔里的火光。四周暗了许多,她?感到?毛骨悚然,腿都在发软。
沈香只得借着旁侧的灯光,强忍住战栗的肩头,小心落笔。她?心存慈悲,欲超度亡魂。
于是?,沈香用金笔默下了《地藏菩萨本愿经》的经文,又绘上了秀水青山,盼其来世降生于仙境桃源。
傻大胆。
刘云没料到?这位沈侍郎是?真不知皮灯所为何?物?,竟没有半分畏惧,还照他?的话绘了丹青。由?此可见,谢青的确没将普济堂一?事抖露给他?。
想也是?,若沈侍郎知晓这些?事,又怎会羊入虎口?人又不傻。
沈香写完画完,放下笔,心平气?和同刘云道:“大监,我已作?完画了。”
“是?吗?来呀,燃灯!咱家要看看沈侍郎的墨宝画卷!”
刘云一?声令下,皮灯再次燃起。
“哔啵——”烛火跳动。
这一?回?,孱弱的烛光借着金箔粉尘的光势,折射出夺目的流华,金光灿灿。那一?句句佛经自肉皮透光而出,仿佛门徒佛子对天梵唱,超度众生!
居然是?经书?!
“大胆!你这是?蓄意骂咱家心狠手辣?!”刘云震怒,他?以?为沈香在挑衅他?。
沈香忙行礼致歉:“大监莫气?!不过是?沈家自小礼佛,不喜杀生。今日嗅见死物?血气?凶相,方才起了慈悲之心,想以?经文禳解活物?亡魂。下官无意开罪大监,还请大监恕罪。”
她?一?派诚惶诚恐,不似造假。
刘云还有事要她?帮忙,强压下心气?,不计较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
刘云抚了抚胸口的怒气?,冷哼道:“咱家不管你到?底在想什么,既要入咱家的麾下,那势必要拿出些?诚意来……”
“还望大监明示。”沈香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秋官衙门里,下官已得罪了主官谢青,往后怕是?有不少?苦头要吃,再不搜罗些?门路留以?后用,恐怕来不及了。下官是?真心想投奔大监门下,还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她?满心无奈,脊背弯得真诚。
刘云咂摸一?番,还是?开口:“既这么,咱家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给你一?个机会也不是?不可……咱家有个名叫‘邓炜’的干儿子,前两日连同内诸司的吏人一?块儿落到?刑部狱里头了。他?牵扯上的事儿,你该有所耳闻。那名怀孕的宫女自然是?和咱家干儿子没关系,可防不了某些?阿猫阿狗从中作?梗,以?此生事呐!毕竟眼红咱家高位的人太多了,咱家爬得高些?,往后庇护你也稳当?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监所言极是?。您想让下官怎么做?”
“倒也不难……只需你刑审邓炜时,寻个隐秘的当?口,教他?把?子孙根再剔干净些?,不怕掖庭狱复验的宦臣们查证便是?。免得他?那玩意儿还有动静,到?时教人抓住把?柄,跳黄河里都洗不清!”
刘云发下话来,总算是?把?私事交代出去了。
沈香连连应诺:“好,下官定会努力办妥当?差事,给大监献上这一?份‘投名状’。”
“嗯,你去吧。”刘云对沈侍郎没什么好感,交代完事便赶人走了。
沈香刚走,刘云回?头望了一?眼满屋子的皮灯。
他?最厌烦神佛,也抵触神佛,平日里连佛珠都不盘,仿佛阴司事见了光,便要被?上苍清点?罪孽,罚他?死后堕入畜生道。
这个沈衔香,胆敢触他?霉头。真是?没眼力见儿,怪道一?直被?谢青压上一?头。
刘云皱眉,骂了句:“把?屋子里的灯都烧了!看着真晦气?。”
奴仆们从命,踩着高凳逐一?摘下皮灯。
堆在院落里的堂灯层层叠叠,挤在一?块儿,仿佛尸海。
泼油燃火时,连同沈香写的那一?卷经文也一?并?烧入地府。烟灰袅袅,直卷上天。
也是?凑巧,此举真似沈香特地为亡故的小娘子们诵了一?场《地藏菩萨本愿经》,超度了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的冤魂鬼魅。
……
沈香归谢府的时候已是?子时,她?原以?为谢青已经睡下,怎料屋舍里一?直燃着灯,他?在等。
沉沉夜雾,寝房的烛光出奇的雪亮。无尽光瀑自门缝溢出,流了一?地金辉,好似日光炙烤过的细沙。
她?渐渐走近,门也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拉开。谢青着一?袭月白袍衫,立于门边,朝她?盈盈一?笑。郎君拆卸了发冠,如墨乌黑的长发梳于胸膛前,用一?根竹纹纤绳束缚,很是?闲适松散。
“小香今日过得好吗?”谢青柔声问她?,语带关切。
沈香步入廊檐,待她?的手递到?谢青掌中,两相比较才知,原来她?在发抖啊……
谢青脸上笑意更深,煞气?也重:“看来,不是?很好。”
沈香不想讲话,她?双膝发软,险些?要跪下,是?谢青探出手,搭在她?的膝骨下,将她?拦腰抱起。
沈香被?颠入郎君的怀里,她?没有抵抗,只用冰冷的额头紧贴谢青微扯开的领口。衣下,皮肉温热,和先前触碰过的死肤不同,是?活的。
忽然,鼻腔发酸,沈香莫名掉下两滴眼泪。
谢青心疼地吻过她?的眼,惊得小娘子睫羽孱弱发颤。
他?搂她?入了内室的浴池,着衣同她?一?块儿浸入水中。
端正的衣冠沾湿了,紧紧贴合肌理,热水让周身回?温。沈香紧靠着夫君,终于不那么冷了。
她?浑身湿漉漉的,倚上谢青,闭目养神。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外衣都剥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