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极度困倦使他很快进入睡眠。
周光彦睡觉几乎不做梦,即便做梦,清醒后多半也忘了。
但这天中午,他喊着沈令仪的名字猛然坐起,大口喘着粗气,迷茫而惊恐地看向四处,直到确定那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飞快的心跳才平缓下来。
他第三次打给沈令仪。
第四次。
第五次……
他有些慌,忍不住往坏了想,又觉得自己没事找事,因为一场虚幻的梦,就怕成这样。
梦里沈令仪躺在手术室,血染满床,惨白一张脸,两只空洞的眼缓缓闭上。
他拼命喊拼命喊,但那双眼睛就这么闭着,好像再也睁不开了。
周光彦握着手机那只手,掌心泛潮。他忽然觉得可笑,人生头一次这么紧张,竟然是因为一场梦。
沈令仪不接电话,他又打给宋临——沈令仪姐夫,也是他从小到大最铁的哥们儿。
不出意外,挨了宋临一顿骂。
周光彦和宋临是铁瓷,打从宋临知道他跟沈令仪在一起后,宋临就没少骂他。
任凭他和他老婆——沈令仪亲姐怎么反对怎么骂,周光彦照样没心没肺把沈令仪拴自己身边。
“跟她住一块儿的人是你,上我这找什么人?”宋临忙里抽闲骂完周光彦,没好气问道。
“我挺久没去她那儿了,昨晚回去,她没给我好脸。现在电话打不通,估计还在闹脾气,你跟你媳妇儿帮我劝劝吧,甭管怎么说,让她先接我电话。”周光彦点了一根烟,皱着眉吞云吐雾。
宋临听完,气得发笑:“拉倒吧你,都他妈快结婚了,就别嚯嚯沈令仪了。搁你这耗了快四年,还不许人家早断早清净?”
周光彦沉脸反驳道:“订婚都没办,结婚早着呢。”
“订婚就不伤人?昨天她姐让我看热搜,我就想骂你来着,公司有事儿工给耽误了。周光彦,你不要脸人姑娘还要脸,你真那么在乎沈令仪,就趁早放过她。”
“滚几把蛋,我俩当初说好,我什么时候结婚,我俩什么时候散。这不还没结婚吗?订婚也得等一阵儿,怎么这点功夫都等不了?还有,宋临,你别跟我这儿五十步笑百步,让我放过沈令仪,你放过她姐了?谁他妈舔着个脸对她姐死缠烂打,我不是东西,你好哪去?”
“嗯,我对她姐死缠烂打,我不是东西。我宋临再不是个东西,不也把她姐娶回来了?”
宋临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他太太沈小楼怒气冲冲的骂声:“令仪还年轻,她跟你那会儿才十八,现在二十二都没满,她不像你,也不像你未婚妻,你俩婚前各玩各的,到日子把婚一结,抱团过日子去,令仪跟你俩能一样?周光彦,你做个人吧,别再纠缠她了!”
周光彦闭眼揉眉心,耐着性子听沈小楼骂完。
沈令仪父母双亡,在京州跟唯一的姐姐沈小楼相依为命。沈小楼自然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因为这事,沈令仪没少挨姐姐骂。
沈小楼不光骂沈令仪,也骂周光彦,他俩挨骂时,谁都不反驳。
沈令仪每次从姐姐家回来,眼睛总是红的,周光彦看着心疼,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抽空多陪陪她。
这阵工作太忙,家里也一堆事,周光彦很少去沈令仪那,他估摸着,沈令仪又挨姐姐骂了,他安慰陪伴没到位,再加上看见那个订婚热搜,才让她铁了心只想早点跟他断干净。
周光彦沉默好一会儿,语气里有几分歉意:“你要是联系上她,麻烦替我给她道个歉,告诉她,别躲着我,我想跟她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我们家令仪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离她远点儿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不等周光彦再开口,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秘书进来递文件,见周光彦脸色难看,以为他在为工作心忧,多嘴劝了一句:“周总,您和程小姐订婚后,城南那个项目,程老先生一定会出手帮您拿下的。”
周氏这些年由周光彦父亲掌管,百年世家底子丰厚,周父接手家族企业后,事业辉煌屡创新高。
周父年事已高,多年忙于工作透支身体,病痛折磨之下,处事也不如早前清醒明智,连着几次失策,让周氏陷入困境,资金链虽然未断,但公司交到周光彦手里时,已然有不少烂摊子。
一年前,周光彦从父亲手里接过董事长位置时,并不被人看好。
他生性乖张顽劣,平日里又是纨绔子弟作风,谁都以为他不过是个情场心狠手辣商界百无一用的二世祖。
没成想周光彦上任后雷厉风行整顿职场,凭着过人的才智和强硬的手段,短短一年,便将周氏从内忧外患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在秘书眼里,周光彦绝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人。这种狠人,不会因为所谓爱情而结婚,更不会被儿女情长拖累,他愿意娶程家千金,必定是因为和程氏联手能让利益最大化。
很快,秘书便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这句嘴。
周光彦本就难看的脸色,在听到这话后,越发难看了。
他抬起眼,微微偏了偏头,沉着脸吐一口烟,冷冰冰望着秘书。
“王齐,你是不是觉着,不靠程家,我拿不下城南那块地?”
周光彦眯着眼打量面前一脸紧张的男人。
王奇自然没有这个意思,他深知周光彦手腕多狠多强,单靠自己也能搞定城南那项目,只不过若有程家相助,必定能轻松些。
王奇低下头,避开周光彦那双狠戾如狼的眼睛:“不是,抱歉,我的想法太过狭隘浅薄。”
周光彦笑了,眼里冷得没有温度:“那倒也不是。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光你是这个意思,别人也是这个意思。”
王奇抬头,见周光彦正把玩着那支价值不菲的万宝路钢笔,这次没有冒然开口,斟酌一番后,谨慎回应:“您向来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您的决策,也自有道理。”
周光彦挑眉,似笑非笑挥了下手,示意他走。
办公室静悄悄,周光彦背靠皮椅默默坐着,心里想的,全是这些年他和沈令仪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
四月的京州气温适宜,因着心里那团烦闷火气,周光彦只觉浑身发热。
打开空调,他将温度调到最低,准备再睡会儿。
这次却睡不着了。明明累得要命,困得不想睁眼,可眼睛一闭,脑海又浮现沈令仪那张清纯秀丽,带着冰霜般哀怨的脸。
手机震动那一瞬,周光彦猛地从桌上拿起。
他以为沈令仪终于服软打过来,看清来电备注后,猛烈跳动的心又沉下,盯着屏幕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接通。
那头传来姐姐周闻笙清冷的声音。
“光彦,你来一院一趟。”
周闻笙年长周光彦三岁,从小就对周光彦有血脉压制,揍起他来毫不手软。周光彦挨姐姐打从不还手,不是打不过,是懒得跟她较劲。
周闻笙语气冷硬,周光彦也回得冷硬:“没空。”
周闻笙沉默,似是叹了口气,声音软下几分:“来吧,真有事儿。”
周光彦看看表:“我下午也真有事儿。再说了,您找我能有什么事儿?让我视察市一院妇产科工作?不就是今早我把程予希骂一通,你得替她教训我呗。”
周闻笙:“不是这个,不骂你,你赶紧——”
“拉倒吧,少忽悠我。”周光彦打断道,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他睡不着,困倦和疲惫的身体也已经麻木,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