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到事情结束以后,莫尹也未曾向程武与张志两人说明各中缘由,他们也始终未曾追问,该将两人都灭口以绝后患的,此二人都是普通百姓,日后或遭审问,必定挨不过刑罚招供,莫尹有无数时机可以下手,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像他这样的大反派,这两个在本世界里充其量就是个路人角色,实在也不配他下死手。
莫尹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撑着脸,如此这般想了一会儿,在心中漠然自语:“我在给自己找借口,我只是不想除掉他们。”
为什么呢?
难道说他对这两个小世界的人物产生了感情,所以舍不得杀他们了?
莫尹眉头微皱。
小世界说到底只是一堆低维的数据,连生命体都算不上,他居然会对数据产生怜悯之心?
他在退化吗?因为这个小世界的影响?还是因为他把精神力带到了这个小世界里和这个世界里的能量或者身体产生了某种反应?
这很值得警惕,也许他应该现在就去找到程武和张志把他们俩杀了以证明自己的不动摇。
眼中瞬间滑过杀意,短凝了片刻后又在睫毛轻眨中消弭不见。
如果他真的没有动摇,又何须去做什么来证明?而且他从来不喜欢勉强自己,不想杀的人,为什么非要去杀?
莫尹手指头轻轻摩挲着眼下那块柔软的皮肤,神色冷傲。
退化?
他这样完美的自然人,即使有变化,那么一切的改变都只会指向更高的进化,既然进化的方向和他所已知的不同,那么必定有一方是错的。
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在眼下点着。
他所已知的都是通过外界来接收的,而他的变化则是他自身在发生改变,如果有一方是错的,那么很显而易见,当然是除他以外才是错的!
当然不排除他现在的这种变化只是局限在小世界里。
譬如在上个世界里,他可是过得很“性致盎然”,但是一出小世界,就又丧失了那方面的兴趣。
莫尹低头看向自己盘起的腿。
目前来说,他到这个世界以后还未产生过这方面的兴趣。
不过脑海中回忆起来,似乎也没有像他在现实世界中那样一点火苗也没有。
隐隐的,仿佛皮肤有些发热。
上个世界的记忆一瞬就好像全都回到了他的脑子里,在他这个小世界的身体里重又死灰复燃。
莫尹拉了下长袍,在寒冷和欲望之间,果断选择了向前者屈服,算了,而且这种事还是两个人做比较有意思。
手指从眼下滑到唇边继续轻轻点着,莫尹不自觉地出了神。
正午时分,阳光灿烂,城内的一草一木都被照得分外清晰,外头脚步渐近,同时伴随着程武有些许不情愿的喊声,“贺将军来了——”
莫尹远远便看见城楼下贺煊牵着马,身材颀长,肩膀平直而宽,正在抚摸着马一侧的耳朵,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看见,额头微微一偏,锐利的眼神扫来,莫尹感觉自己瞬间落入了幽深的潭水之中,而很快,潭水荡起涟漪,贺煊笑了。
“将军。”
莫尹缓步过去,拱手行礼,下级的恭谨姿态无可挑剔。
贺煊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
彼此都是聪明人。
莫尹突然回庸城,便是察觉到了他对他私兵之嫌的怀疑,故而特意离开军营一段时间,以澄清自身。
分明入军营后,桩桩件件都是立功,从未行差踏错一步,如此安分守己,却还要被疑,莫尹心中会不会生怨?
而莫尹更不知道的是他在暗中还对他另生怀疑。
手中的马鞭一下变得扎手,贺煊道:“你在庸城已停留了几日,预备何时回营?”
莫尹放下行礼的手站直,眼睛直直地看向贺煊,磊落坦荡,“那要看将军的意思。”
“我的意思……”贺煊神色略微转换,迎上莫尹的目光,亦是一般的磊落坦荡,“今日随我回营,明日点兵扩营。”
莫尹脸上冰冻一般的神情慢慢融化了,他面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四目相对,仿佛先前所有的试探怀疑都已全然烟消云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武一见贺煊来就知道莫尹必要回营了,他没有作出依依不舍之态,将马牵给莫尹,神色之中有一缕忧郁,“保重。”
莫尹未答,扯了马缰翻身上马,勒马之后才道:“保重。”
大漠之中,两匹马悠悠缓行,贺煊道:“当时便是那人救了你?”
“嗯。”
“你如此本事,怎么会落到蛮子手中?”
这个问题,贺煊已问过一次,他再问,语气无威严压迫之意,真如朋友一般,甚至有些恳切的味道,他先递了话,盼着莫尹能坦诚以待。
“遭了暗算,”莫尹的回答和上回一样,只是言语中多了几分冰冷萧瑟的意味,“有时候,人再有本事,也还是会遭暗算的。”
对话终止了几息,贺煊忽然道:“离营尚远,不如我们赛一回马?比一比谁先到营?。”
莫尹看向他,眼神微微有些诧异,“将军是认真的?”
贺煊神色是一贯的威严,挑眉看他,“我像是喜欢玩笑的人吗?”
正巧一阵风吹过,扬起些许风沙,莫尹抬袖遮面,轻咳了两声,“风沙太大,将军就饶了我吧。”
贺煊这才想起莫尹的咳疾,随即面露愧色,“对不住,我忘了,那还是慢慢返回……”
他话未说完,身侧的莫尹忽然扬鞭,大氅被风鼓鼓吹起,留下一句“兵不厌诈”和一个回眸的笑容,一人一马转瞬便跑出不知多远。
贺煊愣在原地,见风中只余一小小黑点,胸中一股放松的气息涌上,大笑一声,追了上去——
经此一别,贺煊暗在心中决定对莫尹再不生疑,回营后按照约定又拨了一千人给莫尹,悉数配了马,交由莫尹训练。
蛮族部落遭遇重创之后,余下的部落被震慑,入冬后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
军营之内,贺煊也并未就此松懈,仍是屯粮、练兵,只是枯燥的军营生活有一日终于添了丝乐趣。
那日他在帐内以棋为军正摆弄时,莫尹来议事,看到他桌上有棋,便“咦”了一声,“将军会下棋?”
贺煊的棋艺由他父亲亲自教授,他父亲贺青松曾是大盛国手,一手棋只输得鬼神与天子,贺煊尽得他父亲的真传,在九岁便击败了贺青松,让贺青松大笑道:“我儿之棋,鬼神难测。”
鬼神难测,莫尹能测。
“将军,”莫尹手里盘着两个棋子,“可要认输?”
贺煊摇头,双眼盯着棋盘,“定还有生门。”
莫尹笑了笑,手又伸下去摸了下手炉,见贺煊看得专注,他伸出手点向棋盘——“这!”两根手指撞到了一块儿,冰与暖,触感鲜明,抬眸对视,眼瞳相撞,似也有冷暖之分。
莫尹收回手,“将军慧眼,找到了生路。”
贺煊也收回了手,大略地看了一眼棋盘,“终还是要输的,”他大方道,“你的棋艺远胜于我,我认输了。”
莫尹淡淡一笑,扔了手中的两枚棋,“哗啦”两声,他将手迫不及待地揣回了袖套中。
贺煊收拾棋盘,见莫尹的手牢牢地插在袖套中,一丝肌肤也不露,道:“你的手怎么总是那么冰?”
“老毛病了。”
“咳疾也是?”
“嗯。”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