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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映岚立马丢开麻将来哄她:“不哭不哭,妈妈抱。”
哄她去床上午睡,睡着了就忘了疼。
午睡睡醒总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荒凉感,那时的祝遥年幼不更事,却已本能感受到这种荒凉铺天盖地带来恐惧。
她听着卧室外再次响起的轰轰搓麻将声,以为祝映岚又去打牌了,傍晚暗下来的卧室里好像只剩她一人那么寂寞。
她放声要哭:“妈……”
还没放开喉咙,背后就有人轻轻抱住她:“妈妈在。”
祝遥一颗幼小的心臟轰然落地,夜莺落回巢穴,归人点亮灯火。
寂寞的感觉潮水般消退,她又活了过来,会说会笑了。
祝遥本以为自己陷在一片模糊的记忆里,睁眼才发现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其实跟祁胜军离婚后外婆去世,祝映岚烦透了那些舅妈的闲言碎语再不往来,那带点消毒水味的小院儿早已掩埋在祝遥的记忆深处。
今天不知怎么又梦到了。
祝遥缓缓睁眼,本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就看到病房窗户正对一轮残阳如血。
竟已经傍晚了。
她至少睡了半个小时,意识到这一点的祝遥忽然心慌起来,赶紧去看那张祝映岚刚刚坐过的椅子,果然空空如也,祝映岚已经不在那里了。
小时候那一次午睡醒后荒凉与寂寞的感觉,再次铺天盖地向祝遥涌来,祝遥抓过手机,果然看到祝映岚给她留的一条短信:“有事,先回公司了。”
祝遥甩开手机有点想哭。
从七岁到十七岁,她变强大了吗?没有。
她还是那个被妈妈遗弃就感到寂寞的小女孩,蜷缩在被子里的姿势如婴儿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可再也没有温暖的羊水来托住她抚慰她。
祝遥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流出,染湿了埋住她脸的枕套,比刚在地面沙砾中摩擦出的血肉,更让她感到心臟一阵揪着的疼。
直到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祝遥啊。”
“你醒了?”
曲清澄那带着特别南方口音的温柔声音,让祝遥感受到一阵难掩的害羞,立马把脸在枕头里埋的更深一些,轻轻蹭了两下模糊掉眼泪。
曲清澄的出现,她那白衣飘飘裙摆扫过椅子的声音,让祝遥瞬间从依恋妈妈的七岁小女孩,变回对成年女性心怀向往的十七岁少女。
她吸吸鼻子,闷声闷气的问:“曲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心里那阵席卷而来的荒凉与寂寞的感觉,再次潮汐一样消退了。
第一次救她的人,是祝映岚。
这一次救她的人,是曲清澄。
曲清澄笑道:“我来陪你呀。”
“你妈妈打电话给老方请假,说你受伤了,我开完家长会给你妈妈打电话问你情况,刚好遇到你妈妈有事,我就说那我来吧。”
祝遥警惕起来:“你跟我妈见面了?”
“没有,我来的时候你妈刚走。”
祝遥松了口气。
曲清澄问她:“你老把脸埋在枕头里干嘛?”
“……丑。”
“胡说。”曲清澄笑起来:“十七岁的小女孩子哪有丑的。”
祝遥转转脸,莫名其妙问出一句:“那我漂亮么?”
话一出口,祝遥愣了,曲清澄也愣了。
因为这话实在不像祝遥会问的,要是商晓冉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问出来倒也没什么。
可这是祝遥。
沉默的寡言的从不表达的祝遥。
低头的隐蔽的把自己埋进人堆里的祝遥。
祝遥感受到一阵比刚才更加强烈的羞窘:“你……”她想说你就当我没问,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很漂亮。”
祝遥一怔。
曲清澄温声细语的说:“祝遥你……很漂亮的。”
“所以你以前总用头髮挡着脸做什么呢?”
“你啊……真的很漂亮的。”
在祝遥的印象里,那是她十七岁时已觉得足够漫长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
之前很小的时候,依稀有人夸过“可爱”什么的。
等青春期的时候开始发育,细长的手脚配上瘦瘦的身体,还有不想惹人注意而打不直的背、从不梳开的头髮,让祝遥相较于商晓冉这种娇俏的女生,总显得跟“漂亮”一词无缘。
最多有妈妈的朋友夸她“懂事”什么的。
等到后来成绩渐渐跟不上,就连“懂事”这样的夸奖也没有了,祝遥如她所愿,变成了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变成散落的尘埃和灰色的影子。
在避开所有热闹的角落,晃啊晃的,无处依附。
直到曲清澄的一句话,像照透角落的浅浅阳光,或暖暖月光。
祝遥从枕头里露出一隻眼来:“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曲清澄笑起来:“可我不能再说真的了,据说骗人的人,才会刻意说很多真的。”
很多年以后祝遥想起来,如果那个傍晚,没有曲清澄的一句漂亮,她一定不会在高三时发神经一样突然去考了s戏,更不会在舞台上屏幕上,变成一部分人眼里闪闪发亮的那个人。
“祝遥啊,知道知道,很漂亮的!”
“小花里的颜值巅峰了吧。”
“啊啊啊女鹅美惨了!女鹅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