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食闲饭 第48节
最后一个菜心炒好,他把盘子递到易慈手里:“端去桌上。”
都是家常菜,传统菜色。清蒸红斑,姜葱炒牛肉,清炒菜心,蜂巢芋角,五指毛桃猪骨汤。
菜上桌了,时间已经过了正常饭点,作为吃货明明应该迅速进入眼见为食的状态,可等真正坐到餐桌前,她又变得很心不在焉。
李均意认真跟她介绍:“这里面的蒸鱼豉油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外面买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夹了一块鱼尾巴上的肉,沾沾酱汁,放进嘴里。确实很好吃,和普通的酱汁有些区别,香得轻盈而自然,和细嫩的鱼肉搭在一起,是两种清甜的叠加。
“好吃诶。”她语气夸张,“我吃过最好吃的鱼!”
李均意用左手撑起下巴,笑了笑,又叫她尝尝牛肉。
牛肉也是好吃的,肉够新鲜,仅用姜葱大火爆炒简单调味即可,锅气足,尝了一口,非常惹味。
菜很好吃,可是他手腕上贴着的东西太晃眼睛,让人食不下咽。
实在憋得难受,易慈放下筷子,开始仔仔细细地问他身体的恢复状况。
右耳听力不好到底是有多不好?
他答,你别用窃窃私语那种音量在我右耳边说话就好,一般都能听到。
说话完全没问题了吗?
他答,你听着呢?
当时身上还有什么伤?
他答,反正都好了。
手呢?
李均意发现她越问越起劲,饭也不好好吃了,只能先打断这个问答游戏:“你要不要吃过饭再审我?”
易慈:“可我是真的关心这些事情。”
他只能放下筷子。想了想,去柜子里翻了纸笔过来。旋开两支钢笔的盖子,说:“你看着。”
易慈探头去看。
他左右手同时握住笔,笔尖轻触纸面,不多时,他用两只手同时写出了两个字,左手是易,右手是慈,她的名字。这一幕在她眼里很神奇,毕竟过去只在电视里见过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现实里还没见过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李均意看她呆住,低头笑了笑才开始解释:“手部复健做了很长时间。一开始是完全控制不了的,没办法完成精细动作,我连笔都握不住。后来下定决心要好好做训练,没再松懈过。现在两只手我都能用,你看见了,不要担心。”
他把纸上的字推过去给她看。
这实在太厉害了,易慈心想。受过一次伤,大多人能恢复到原来的程度已经很不容易,可他不仅恢复了,还顺便把原来有的技能升级优化,变成了加强版!或许这就是聪明人的世界吧……
盯着纸上那两个字看了片刻,易慈终于后知后觉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扭开头:“你写我名字做什么。”
李均意笑了笑,“不行吗?”
“不行。”
“好吧。那写我的名字,在你旁边好吗?”
易慈无言以对。他重新拿起笔,故意停了停,见她没说话,笑着提笔在‘易慈’旁边端端正正写了两串句子。
不是他的名字,是看不懂的文字。
“希伯来语。”他说。
说完就没话了,像是故意等着她问——写的什么啊。
没好意思问。
就这么盯着他的字迹看了会儿,易慈突然意识到距离有些近了,头靠着头,手臂贴着手臂。
过去会靠得这样近吗?这样微妙,进退两难的距离。他一定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在看他,移不开眼睛,而他依旧能这样镇定地感知着,看起来那么漫不经心,这不公平。
她坐直身子。
李均意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把那张纸对折,再对折,轻轻推到她手边。神游几秒,易慈选择开启另一个话题来打破这怪怪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的气氛。
“能写字我知道了,那会不会不可以提太重的东西?”她豪迈地伸出左手,“你跟我扳个手腕试试。用你能用的力气,不要逞强跟我比,扳不赢我也很正常,我想看看你的手部力量。”这是她判断的方式。
扳、手、腕。
李均意看看她伸出的手,又看看她的脸,半晌,无奈地笑了笑。
易慈一脸正直,又欲盖弥彰地提高音量,红着脸催他:“来啊!”
看了几秒她的手,李均意伸出手,与她交握。
还在等着对方发力,可他突然将指头张开,慢慢嵌进了她的指缝中,于是,扳手腕的动作变成了十指相扣。完成那个动作的时候,易慈完全石化了。
十指连心,她动弹不得。
就这那个姿势,李均意轻轻把她的手扳倒,可以说完全没用什么力气,那么轻而易举。
常年锻炼,她的手臂力量和常人比优越很多,扳手腕鲜有败绩,易慈伸出手的时候没想过这只狐狸居然如此阴险狡诈。
“我赢了。”他说,“我们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吗?”
“谁教你这样扳手腕的。”她语气发紧。
“无师自通吧。”李均意说,“这样比较省力。”
她很紧张,但逼迫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至少不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会笑自己的。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吓到对方,又是不是太快。李均意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准确判断易慈是否排斥这个行为,他放开了手。
“先吃饭。”说完,他站起来去放钢笔。
再坐回来时,他没在她边上落座,而是端着碗去了对面。
这让易慈有点不习惯。其实过去他们多半会坐在边上一起吃,她要求的。当时发现了李均意老是会看她吃东西,易慈愤而要求他以后不许坐在自己对面吃饭,把谁当戏看呢,不给他看。
现在他又坐自己对面了。好奇怪,不该这么别扭的,可今天就是觉得这位置不对,他还吃一口看自己一眼,要不要这么肆无忌惮。
“你坐过来,坐我边上。”被看了半天,易慈还是忍不住了,“不要看了。”
听完,李均意端着碗笑起来。这下易慈能肯定他是故意的了,绝对是。刚瞪他一眼,还没想好怎么反击回去,他又好脾气地坐过来了,和从前一样,用左手拿筷子。
落座后,李均意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心,刚想说什么,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垂在膝上的手背被碰了碰。有些意外,还没反应过来,他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抓住了,像一种轻巧的捕捉。
一只手滑进来,握住他的。
沉默。
愣了两秒,李均意伸筷子去夹了个芋角。可因为心不在焉,他居然没夹稳,蜂巢状的芋角不幸滚落到桌上,表皮金黄的酥渣掉了一地。
这已经算是很失态的行为。他一开始忘记了动作,有点尴尬,只好盯着那个碗边的芋角看,看得很仔细,专心致志,十分投入。为什么会夹掉呢?今天手有那么疼吗?他在脑中仔细复盘这个问题。过了几秒,他手动了动,终于确信这件事发生了,不是假的。他不再去看那个芋角,忽略了那个错误,去夹别的菜吃,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餐桌上很安静。
“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应该不记得了。”易慈夹了一筷子牛肉,也不看他,边吃边说,“就你高三的时候。那会儿你每天心情也不好,还不要我跟你一起走,我都只能默默跟着你。有一次周六下午放学,在学校门口左等右等你也不出来,我就去你们教室里找了找,怕你出什么事情。”
李均意给自己舀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