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她看着江爸谆谆教导苦口婆心的模样,也是无奈的笑了,眼底是深深的悲哀。
一个人,他要么就坏到底,让人去恨你;要么就好到底,让人去爱你。
最怕就是像江爸这样,他有一百分的爱,给了你一分,但他觉得,他平等的分给了你们三兄妹。
他把时间、金钱、精力、夸赞通通给了哥哥,但是他爱你。
10
好好笑啊,天下间居然有这么可笑的事!
可天下间这样可笑的事好多啊!
偏偏这样可笑的事真实的发生在她身上,并亲身经历着。
她还得感谢他们,感激他们,因为确确实实,对比村里那些刚出生就被溺死的、小学读完就辍学去打工的、被早早嫁人换彩礼的女孩子们,她又比她们幸运了千倍万倍,因为她有个无论如何,只要她愿意读下去,就愿意供她继续读书的父亲。
网上好多人都说,那是你父母挣的钱,他们愿意给谁就给谁。
是啊,所以我们改变不了他人,只能改变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做他们那样的父母。
可又有多少人,长着长着,又长成了他们。
电动站的抽水机连续抽了几天几夜,将大河的浅滩抽的露出了水面,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全都跑到河滩上摸鱼去了。
河滩的淤泥里,不仅有各种鱼,还有河蚌、螺蛳和野生莲藕,只是现在不是吃藕的季节,但没有藕,莲蓬、藕带也是好东西。
野生莲藕泛滥到什么程度呢,直接长到人家稻田里了,你站在田埂上,伸手就能摘到莲蓬。
还有用来灌溉河滩附近农田的沟渠里,也全都是野生莲藕、野生菱角和野生芡实。
要不怎么说他们这里遍地都是美食呢?
江爸和江妈也都带着自家的菱角盆和洗澡盆,去河滩的淤泥里摸鱼,各种大黑鱼、草鱼、鲢鱼、鲫鱼、汪刺鱼,江爸江妈捉了就往菱角盆里装。
江柠就拿着自家洗澡的大木盆摸别人不要的河蚌和螺蛳,附近的田里还有很多的田螺,田螺炖鸡爪也是香的很呀。
很多人因为分不清田螺和福寿螺的区别,根本不吃田螺,她也只在小时候没东西吃时,她爷爷烧给她吃过。
而河蚌这些,本地人更是不吃,嫌它又腥又老,还有泥沙。
主要是在大~饥~荒的时候,河滩的河蚌都快被当地人吃绝种了,他们吃河蚌也都快吃吐了。
江柠捡河蚌和螺蛳,是想回去做河蚌酱和螺蛳酱,带到学校当菜吃,虽不是什么正经肉,可也比每天吃咸菜疙瘩咸萝卜强。
碰到有鱼的,她也顺便把鱼也摸上,不知不觉摸了一大盆。
她费力的将木盆推到岸边,将盆里的螺蛳、河蚌全都倒在岸边的田埂上,把鱼抓回木盆,下去接着摸河蚌。
你把鱼放在岸边还有人拿,河蚌、螺蛳这些,别人连看都不要看,河滩上尖嘴蚌、短嘴蚌、各种蚌多的是,都没人要。
江妈看到江柠不好好摸鱼,竟然在那里摸河蚌,气的捞起烂泥巴团子就朝江柠砸了过去:“叫你来摸鱼,你整那破玩意儿干啥?还不给我倒掉!”
江妈那个无语啊,人家姑娘比她小干活都比她利索,摸鱼摸的飞起,只有她闺女,说她蠢的像头驴都是夸奖她了,怎么能有人这么笨,她怎么就生出这么蠢笨的闺女啊?
她真恨不能把江柠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
江柠特意没和江爸江妈在一块儿,距离隔的有些远,江妈的烂泥巴并不能扔到她,反而将旁边的人糊了一头烂泥,忍不住喊:“爱莲,你干嘛呢?扔我一头一脸的泥!”
虽然下河滩摸鱼的每个人都是一头一脸一身的泥,但这样被烂泥砸中,还是很不舒服。
江妈就忍不住跟人吐槽江柠道:“你说说我是什么命,怎么就生了这么蠢笨的丫头?人家都在摸鱼,就她在捡河蚌。”
旁边的人也都笑了起来:“兴许你家柠柠就喜欢吃河蚌呢?”
“对呀,河蚌还没人抢,都给你一家捡去还不好?”
江爸就对江妈说:“有我们两个摸鱼就够了,柠柠想摸什么就让她摸去吧。”
江妈的火气立刻就有了出气筒:“还不都是你惯的!什么事情都依着她,你以为这是为她好?你这是害了她!在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以后到婆家被人打死了都活该!”
江爸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你讲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柠柠才几岁就婆家婆家的,她以后考大学吃公家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么了?”
江爸一般不发火,可真发火的时候,江妈反而不说话了,嘀咕一句:“你就惯着她吧,我看你能把她惯成什么样子!反正就你是好人,我是后娘!”
江柠很快就摸了两大盆河蚌,取了竹筐过来,挑着回家。
江妈说的没错,她是真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扁担才刚架在她肩膀上走了几步,就疼的要命。
因为上面有两个哥哥,江爸表面上对三个子女又是一碗水端平,家中爷爷宠爱她,从小外面的事都有两个哥哥做,确实轮不到她。
像挑担子这些,看着瘦瘦小小的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她两个哥哥首先就看不下去,伸手一捞,就将对她来说沉重的担子给捞走了,并且满脸不耐烦地说:“给我吧,看你挑担子我都怕你摔着!”
后来做饭也是,她装作柔弱的样子,站在灶台前,一手拿锅盖当盾牌,一边离的远远的,伸长着胳膊,炒菜像打仗一样,江柏看到就会无语的接过去:“算了算了,你不会烧菜,给我吧。”
江柠就会欣然的将锅铲锅盖递过去,并夸一句:“我二哥烧菜最好吃了,你没去当大厨真是厨艺界的损失!”
江柏就会矜持的扬了扬唇,说起自己是怎么把菜做的好吃的,并且有哪些人喜欢吃他烧的菜,夸他烧的菜好吃。
江家男人都烧的一手好菜,女人们都不会烧菜。
嗯,江柠会,但她装作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现在不装,一来是双抢期间,装不装烧饭也得是她的活,她也实在是不想吃江妈江爷爷做的猪食。
二来,是她不需要装了,没有人可以再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她一路跌跌撞撞的挑着两筐河蚌,还没走到河堤上,远远的江爷爷就跑了过来:“你放那,我来!”
江爷爷佝偻着背,着急的一路小跑,生怕跑慢了,担子把孙女瘦小的身板给压垮了。
他连忙将担子接了过去,“你个小小的人,哪里会挑担子哦,回头把你挑伤了。”
他和江爸他们这两代人,从十来岁就开始挑河堤江堤,几十上百里的江堤河堤,就是他们这两代人,硬生生用肩膀,一手一手挖出来,一担一担挑出来的。
他们受过的苦,是半点不愿孙辈们再受了。
家里几个男孩子那是没办法,生在农家就得干活,他们一个个生的人高马大,挑个担子挑不死他们。
可小孙女这么小,哪里挑的动担子哦。
江爷爷心疼她,她也心疼江爷爷,跟在江爷爷身后,不停的想把担子接回来:“爷爷爷爷,给我挑,我能行的,哎呀,你给我呀!”
江爷爷虽然身材削瘦佝偻,可也是一米八多的大高个,江柠发育的晚,个头也蹿的晚,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哪里接的过来江爷爷的担子。
江爷爷还嫌她挡路呢,挥手让她走开:“你去稻场给我看稻子去,那些吵死人的麻雀,你一个不注意就来偷稻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