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你不是两百年后那个冷峻无情的魔尊大人,只是一个我从洞庭湖畔偷来的少年……”
软软糯糯的嗓音,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谢砚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出乎意料地静了下来,猩红的眼眸一点点褪去颜色。
他亦如大梦初醒,紧咬下唇,攥紧拳,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
不能堕魔,他不能堕魔……
那个把他带回村的女孩泣不成声:“可是……可是他十日前才杀了那群狼,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啊,他又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没有人听见她的哭声。
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并已开始商讨,该如何分配那百万上品灵石,甚至,还因此而吵得不可开交。
那可是一百万上品灵石啊……
终于得以喘息的谢砚之紧紧攥住那根红绸,他终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翻涌的杀意,无声无息地趴在泥潭里。
阴沉沉的天在某一刻转晴了。
阳光照耀在这片大地上,仿佛先前的一切皆为幻觉,此处,仍是那个宁静祥和的小山村。
孩童们蹦蹦跳跳从谢砚之身边经过,往他身上扔石头。
大人都说他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他们都在比谁扔的石头准头好。
孩童们尚未比出个所以然来,便挨了通骂。
“小兔崽子们滚远些,他要是破相了!仙师老爷不肯认,咱们可就白忙活了!”
孩童们做着鬼脸,嬉笑跑远。
今日的阳光怎就这么好?就连那被霜打焉的萝卜叶都抬起了头。
每个人脸上喜气洋洋,来年定然会过得更好。
已然商讨好该如何分配赏金的村民正要将谢砚之捆好去领赏,碧霄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惊雷。
“轰隆隆——”
震耳发聩的雷鸣震得每个人心口砰砰直跳。
所有人都楞住了,原来那轰隆隆的巨响不是雷鸣,竟是一只踏云而来的妖兽。
妖兽通体雪白,生得像马,额上却生了根独角,身后还拖了辆极尽奢华的车厢。
悬在车厢外的鲛鮹被人掀起一角,露出一只保养得宜的男人的手。
“轰——”
又是一声震耳发聩的雷鸣,整个山村毁于一片火光中。
村民们尖叫着,扭曲着,被那从天而降的怪火烧成劫灰散开。
唯一幸免的,只有那个哭着跑去城里替谢砚之搬救兵的女孩。
气若游丝的谢砚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兽车中。
门帘放下,那人眼眸中盛满笑意:“世人凉薄,诚不欺我。”
“一剑烁九州的剑尊没死在战场上,反倒险些丧命在山野村夫的锄头下,有趣有趣,哈哈,可真真是太有趣了。”
◎光从她头顶洒落,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谢砚之昏迷至今已有数日, 纵是如此,仍在不停喃喃。
他声音很小,气若游丝, 若不凑近了去听,定然听不出,他是在说:“不能堕魔,不能堕魔……”
床畔,一个着玄衣的男子盯着他看了半晌。
勾起唇角, 笑道:“都这样了, 你还在硬撑什么?”
谢砚之此刻若是醒着的, 定然会发现, 这玄衣男子面容瞧着虽陌生, 神态却与容郁一般无二。
他们都生了双时时刻刻都带着笑意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与谪仙般的容郁不甚相配, 可放在这男子身上, 出乎意料地合适, 又或者说是, 这样的眼睛本就该生在这张脸上。
这玄衣男子名唤百里烬, 乃魔域之主,也就是现任魔尊。
他挑起那双狭长的桃花眼, 又盯着昏迷不醒的谢砚之多看了几眼,自顾自地道:“看来, 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正当此时, 紧闭着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一个七八岁、与百里烬生得颇为相似的孩童推门而入,孩童径直朝百里烬走来, 依偎在他怀里, 颇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爹爹, 你为何非要逼这个人入魔呀?”
百里烬摸了摸那孩童尚未褪尽胎毛的脑袋,桃花眼里泛起波澜:“当然是为了我的小阿诀和咱们魔族的复兴呀。”
“阿诀哥哥?”魇熄秘境外的密林中,颜嫣正挑着眉调侃谢诀,“都已经走出魇熄秘境了,你是不是该把我放下去了?”
听闻此话,谢诀非但没松手,反倒将她搂得更紧,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亦随之弯起。
“多日不见,腰身似乎粗了不少?不过,没关系,阿诀哥哥我抱得动。”
颜嫣又不傻,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在调戏她,想看她露出羞怯窘迫的神情。
可她颜嫣才不是一般的小姑娘,他既有这个心,她偏不遂他愿。
她故意掐着嗓子,用小拳拳狂锤谢诀胸口,每一拳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力道大到能随时抡起大锤去街口表演胸口碎大石:“哎呀,讨厌,不要调戏人家嘛,人家会害羞的啦~”
谢诀被她锤得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连忙撒手放人。
她生得好看,嗓音软糯,这样掐着嗓子发嗲倒也恶心不到谁,只是这力气未免也忒大了些,吃不消,着实吃不消。
颜嫣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皮笑肉不笑地挑衅着谢诀。
“阿诀哥哥怎不继续抱人家了?”
谢诀笑笑:“最难消受美人恩,古人诚不欺我,还是去找你家砚之哥哥吧,小白弟弟也挺不错,阿诀哥哥我着实没这个命来承受。”
不知怎得,这话听上去还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也不知谢诀说这话是否别有用心?
颜嫣可不敢掉以轻心,斜着眼睨他,本想说什么怼回去,不远处的林荫小道中骤然现出一抹俏丽的鹅黄色身影。
虽隔得很远,颜嫣仍一眼就认出来了,来者竟是她与谢诀此番准备去救的周笙生。
周笙生步履匆匆,不时回头看几眼,似乎很担心会有人追上来。
可她发髻整齐,衣裳也十分熨帖工整,不像是与人缠斗后逃出来的模样,颜嫣心中颇有些疑惑。
此处草木繁盛,颜嫣与谢诀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清周笙生,周笙生却看不到颜嫣,待她又走近了些,才发现了被草木隐住身形的颜嫣二人。
她不由怔住,目光落在颜嫣身上,既有重逢后的喜悦,亦有些许忐忑与不安,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倒是颜嫣先反应过来,她两步并做一步迈进,一脸关切地望着周笙生,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关切:“你逃出来啦?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那个“他”自是指谢砚之。
周笙生闻言缓缓摇头,心中仍有些许不安。
她几番张嘴又几番闭嘴,犹豫半天,终还是说出了那句在心中憋了许久的话。
“你……难道就不怪我吗?”
这话问得颜嫣很懵,她一脸莫名:“我为什么要怪你?”
周笙生神色复杂:“怪我与魔尊透露你的行踪。”
当日在谢砚之的逼迫之下,她毫不犹豫地舍弃颜嫣,选择保全自己娘亲,虽说她至今仍不后悔,若重来一次,她仍会这么做,可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特别是看到颜嫣毫不掩饰的关切时,愈发觉得自己对不住她。
颜嫣愣了好半会儿:“我当什么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不以为然地笑笑:“这有什么好怪你的?他若撬不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