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愿为夫人死
她却感觉到了午困,眼皮越来越沉。
她皱了下眉,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不对劲的事情——当初,梦无忧本是要做祭品的,若不是韩少陵把她从奴隶营中带出来的话,今日在韩州被放血祭祀惊蛰日的,便该是她。
可是,那一日梦无忧摔在幽无命的桌案之前,脚踝上赫然有一枚月牙胎记,正是这枚胎记让一名幽影卫认出她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用自己的命换下了她的命。
“有胎记,也可以做祭品吗?”桑远远忍不住偏头问道。
“自然不行。”幽无命不用过脑,随口回道,“任何瑕疵都不可以。”
话音未落,他垂下头,盯住她,眸光逐渐深沉。
“啊,我记起来了。那个赝品,正是一个祭品。”幽无命缓声道,“一个祭品,怎能有胎记呢?呵,赝品还是个撒谎精。”
韩少陵是被骗了吗?
他确实是被一个快要赴死的女子流下的眼泪打动的。
桑远远轻轻摇了摇头。即便她一万个看不上梦无忧,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像梦无忧那种人,说不出这种谎。
她一定曾被选中为祭品。
所以胎记这种东西,也会后天长出来吗?在适合的时机……长出来……救她的命?
桑远远凝神思索的模样,落在幽无命眼中,渐渐点燃了暗火。
“你在想什么?”他轻飘飘地问道。
她想得入神,竟没听见。
幽无命躬身,覆在她的耳畔,像催眠诱骗一般说道:“发现韩少陵被人骗了,是不是很想去找他,告诉他真相,嗯?”
桑远远迷迷糊糊思绪就被他带歪了,她隐约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对她施了什么奇怪的迷惑心智的术法。她恰好很困,于是中招了。
“对啊。”她呆呆地说出了心里的话。
幽无命的眼神瞬间冷进了骨子里。
他抬起一隻大手,缓缓抚过那一身象征着幽州女主人的玄服,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扼住。
“然后呢?”他继续在她耳旁轻轻吐气,“让他厌弃那个女人,你好回到他的身边?嗯?”
“什么女人?”她依旧眼神呆滞,连呼吸受阻都毫无感觉,声音带上了倒气的喘意,道,“要告诉他,截杀父兄的人,不是你。”
幽无命神色一变,急急撒了手。
在她回神之前,他猛地点晕了她,将人搂在怀里,眼神颇有些心虚。
一扯缰绳,短命撒蹄奔出了王城,径直跑到了城郊一片长满青草的矮坡上。
他搂着她翻滚下来,把她放在草地上,蹲在一旁,瞪着她。
“短命。”他唤。
短命凑上前来,用鼻子拱了拱桑远远的胳膊。
“怎么办?”他嘀嘀咕咕道,“她若是醒过来,会不会发现我错怪了她,对她动了手。”
短命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无语。
它记起一件事,上回它这位主子不知道哪里抽风,忽然想要在树上雕个什么花纹,结果不小心弄岔了一点,他没想着补救,倒是干脆利落地把那树给劈成了木柴。
还有一次,他好心帮它做了个小木屋,结果屋顶歪了一些,原本修修就完事了,他摆弄几下之后,突然不耐烦起来,又把它的窝给拆了。
就是这么个家伙啊……
“要不然杀了?”他果然说出了这句话。
他还蹲在地上轻轻地晃,好像跃跃欲试的样子。
短命打了个愤怒的喷嚏,侧过身,一个甩尾把幽无命掀得倒坐在草地上。
幽无命震惊得货真价实。
只见短命把毛茸茸的大屁屁往地上一落,整隻巨兽端端正正坐在了桑远远的身前。
它其实是有点怂的,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瞟幽无命一下,又瞟幽无命一下。
一人一兽对上视线,它立刻摆出一副傲娇的姿态,把大脑袋拧到一边。身体却是寸步不让。
幽无命:“……”
僵持半晌,他慢悠悠站起来,道:“没带刀出门,连短命都反了天了。”
他歪着头,控诉:“你成精了是吗!”
短命颇有一点心虚,脑袋耷拉少许,自下往上瞟自家主人。
“小桑果是我的!”幽无命叉起腰,宣示主权,“不是你的!”
短命的大脑袋勾得更低了些,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让开。
一人一兽对峙片刻,短命彻底怂了。
它矮着身子,曲着四条腿挪到了一边。
虽然身体很诚实,但它仍然提着最后一口兽气,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扑倒幽无命,以防着他干蠢事的姿态。
幽无命无辜地眨着眼,坐到桑远远身边,把她拉起来,半个身子靠在他怀里。
短命观察了片刻之后,蹭到他身后,给他做靠枕。
它了解自己的主人——这个模样,便暂时不会杀人了。
“小桑果是什么做的啊?”幽无命很委屈地拨歪了桑远远的脑袋,盯着她颈部淡淡的淤痕,“我就轻轻碰了下。”
短命直翻白眼。
“哦!”他双眼一亮,“是姜谨鹏弄出的旧伤!姜谨鹏呢我要杀了他。”
短命:“……”
幽无命点点头:“对,收在那里,和‘它’在一起。便让他再好好‘享受’一阵。”
声音阴恻恻的。
他眯了眯眼。
叹息:“你说,我都快死了,幽影卫怎么就不叛呢?跟着我,他们到底图个什么?若是叛了,我就把他们全杀掉,省得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个。”
他回手摸了摸短命的脑袋:“你上次怎么也没死呢,死了一了百了,不死,我还得操心你何时死。”
短命:“……”
它觉得它的主人其实是个非常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家伙,只不过他自己一定不会承认这一点。
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幽无命很慢地低下头。
只见他揽在桑远远腰间的那隻手上,落了一滴透亮的水珠。
怀中女子轻轻地颤抖起来,发出细细呜咽,像隻奶猫一样。
她低低呢喃:“双儿……双儿……”
幽无命的眼神陡然凌厉。
短命很及时地把自己的脑袋伸在幽无命的魔爪下。
他狠狠在它柔软的白毛了抓了两把,轻飘飘地笑道:“你慌什么,这也不像是男人的名字。”
短命很想送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可惜不敢。
“啊!”桑远远一声惊呼,张开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
她愣愣地看着四周,许久,才缓缓回神。
她做了一个极度真实的梦,让她一时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她颤抖着,抬起手,望向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指甲。
“小桑果,”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你多大了,还会做噩梦?”
桑远远慢慢回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眶里又滚出一粒晶亮的泪珠。
幽无命的表情有点裂:“……有我在,怕什么。梦有什么好怕的。”
她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襟,缓了片刻,神色平静下来。
“我方才梦见自己变成那个被祭祀的少女。”她慢慢地吐字,好像要把那些记忆一并逐出脑海,“梦境从昨夜开始,一直持续到今日死去。每一刻,我都感同身受。”
幽无命慢慢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