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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在他的视线内,她撑着伞,稳稳走在雪地里。可一出了他的视线,她便笨手笨脚地把伞收好,窝在怀里。

哪怕自己受冷,也不愿让名贵伞受委屈。

穷苦人家都是这样,越穷,越苛待自己。

这傻姑娘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蔡逯的眼睛。

灵愫一旦读起经书,脑袋便如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

长夜过半,巷外那辆马车终于驶走。

“易姐,鲁大暂未对我方卧底起疑。”

那位与灵愫在坊里换值的姑娘,正是她的杀手同僚。

灵愫如释重负地丢掉书,窝在躺椅里,“鲁大是皇帝派来监视这帮纨绔子弟的眼线。皇帝怕这帮纨绔有二心会造反,哪曾想,这帮人都是草台班子。造反?哼,他们连剑都不知道怎么提。”

姑娘见她眼皮打架,好心寻来一张毛毯,盖在她身上。

“易姐,今晚你当真要歇息在此?”

“是啊,就歇在这里,做戏做全套。”

姑娘把炉火烧得更旺,将走时,忽然听灵愫说了句:“把那把伞拿走,烧了。”

待拿起伞,又听她问:“你觉不觉得,他很像那谁?”

姑娘回头看她。

灵愫交手垂眸,面容惆怅,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那谁”已经很久不曾被她说出口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名字都是杀手阁的禁忌。

姑娘琢磨再三,最终只是说道:“易姐,往后,他会经常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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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再有一炷香时间,她便会穿过他所在的这条巷,去稻香坊上值。

这是蔡逯连续数日蹲点后得出的结论。

此刻听到动静,他抬眼看去——

她很会保暖。

风帽、耳罩和围脖把她的脸和脖颈紧紧包裹着,脸上只露出一双懵懂的眼。

看来是起得早,还没睡醒。

路面结了冰,所以她每一步都迈得缓慢。明明是初冬,可她像把所有厚衣服都穿到了身上,显得滑稽又臃肿。

她还是没撑他送的那把伞,任由雪点落在帽上肩上。

蔡逯也没撑伞,支腿抱臂,背抵在巷墙上,默默等待。

俩人仅一巷之隔时,蔡逯晃了晃发麻的腿,把姿势摆得更随意。

“好巧,偶遇。”

一道声音冷不丁响起。

灵愫一激灵,抬眼看,前方并没有人出现。

“谁?谁在说话。”

他想她会记得他的声音,“是我。”

话落从巷里走出,明知故问道:“你要去稻香坊上值?正好我顺路,要一起走吗?”

他朝她走来,但俩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灵愫又犯了眼盲,揉了揉眼,始终没认出对面那自来熟的大哥是谁。

灵愫:“我是要去那里。”

蔡逯:“怎么不撑伞?是我送你的那把伞不好用吗?”

高大的身影不断逼近,再眯一眯眼,灵愫终于看清了他是谁。

“原来是蔡衙内,我还以为是陌生人。”

她说:“那把伞太过珍贵,我不舍得撑。我把伞面擦拭好,放进柜里收藏着呢。我还把柜都擦了好几遍,读书读累了就盯着柜子看,看着看着就生了希望,仿佛自己也能赚到大钱,买珍贵品。”

又说:“最近真是好巧,连着好几日都能与衙内偶遇。盛京这么繁华,我总以为,像衙内这样的人,我应该一辈子都见不了几次。”

蔡逯心头涌出很多疑惑,起初还狐疑地打量她,后来见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就不再计较。

“我这样的人?”蔡逯轻笑,“我刚回京,闲不住,满大街小巷地窜。京里的巷坊与辽国的行帐不同,巷景很吸引我。”

解释完“偶遇”,他问:“看你总揉眼眯眼,是眼睛受过伤?”

灵愫跟在他身边往前走,“之前挑灯夜读,把眼读伤了。离得远,只能看见大概廓形。眯起眼倒还能看得更清楚些。眼里酸涩,便总忍不住揉眼。眼时常看不清,连带着听力也不好。听见声音,有时辨识不清。”

她的语气平淡舒缓,并没有陷在悲伤里,反而话头一转,朝蔡逯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蔡逯很满意她的反应。

认不出他时,她是惊恐炸毛的波斯猫。一旦认出他,她便打开了话匣子,不断向他倾诉。

只是她说的话,都不是他最想听的。

他不愿止步于无关紧要的零碎信息。

一连在稻香坊调了小半月的酒,灵愫并没有像其他姑娘那样扩大客源,反而成为蔡逯的“专宠”。

蔡逯像个狗皮膏药,只要她站在前台,他就准时准点地坐到对面。

“小冯,调盏酒。”

他把她“包了”,这件事成了坊里心照不宣的事实。

灵愫环望四周,有客人看中她的调酒能力,想走过来让她调酒。但碍于蔡逯在前,客人只能作罢。

调酒勺“砰砰哐哐”地搅着酒液,冰块被凿刀凿得碎屑飞溅,调酒的每个流程都可见灵愫的怨气。

但把酒递给蔡逯时,她还是笑眼弯弯,声音细软,“客人,您要的酒调好了。”

蔡逯直勾勾地盯着她,“再调一盏。”

灵愫:“客人,耽于酒液伤身。您已经连着喝了三盏,不如回去躺一躺,歇息会儿吧。”

蔡逯慢条斯理地摸出一个金锭,放到酒桌前。

她手指一勾,金锭就落到了手心里。

她笑得更甜,“好嘞,客人稍等。”

说完,转身面向调酒墙,开始拾掇工具。

调酒时,她还是有些怨。蔡逯不是有官职在身么,怎么还是这么闲,天天不是偶遇就是来吃酒。

正怨着,忽地听到身后有动静。

她支起耳朵偷听。

“蔡知院,大理寺和刑部都在催您赶快审理案件。您……您还是赶快回去吧。”

先前派来的小兵小将都请不动蔡逯,所以副官只好亲自来一趟,请蔡逯动身办公。

副官是个家无背景的老实人,找不出什么手段催促蔡逯,只能好声相劝。

蔡逯转着酒盏,“知道了。”

他说:“副官你晋升不易,这段时间你勤干多干,届时朝贺筵宴,少不了你的升官发财。”

副官得了他一句承诺,不敢再劝,从后门悄悄溜走。

灵愫转过身,想起鲁大交代她:要对舍得给钱的客人态度好点。

她开始找话聊。

聊,又不能聊得目的性很明显。

她问起今早,他怎么也不撑伞。

他说,披件薄氅衣就够了。若非大雪,平时撑伞总显得矫情。

他说,有些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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