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首领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当是教训。
回去的路上舒梵打了个喷嚏,冷得手有些发麻了。
他解开大氅,将她的手捉过来放在衣襟里,笑道:“这样就不冷了。”
“也是哦。”她趁机摸了摸他的胸肌,“做了皇帝还天天去校场?”
他笑起来:“你这是趁机占便宜。”
后来说到他最近的要紧事都忙完了,她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舒梵仰头想了想,说她想去上林苑围猎。
“好。”他一口应下,握着她的手由紧到松,似乎是觉得她这些日子还算安分,稍稍放松了警惕。
心情也由一开始的不安逐渐转为平和。
殊不知,早在那之前,或者说得知费远身死、南楚的局面开始,她就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他。
她做不到再心安理得地留在他身边。
三月初的上林苑风景不算好,春寒料峭,湖面上还有未解冻的碎冰,鸟雀绝迹。
舒梵觉得远不如冬日,有段时间,李玄胤常在下雪时候带她来,漫漫松林被雪覆盖,天地间一片安静,脚踩在半人高的积雪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别有野趣。
她兴致来了还喜欢和弘策一道在雪里捏雪团,互相击打。
李玄胤作壁上观,一副看两个小孩子玩闹的样子,无奈得很。
今年的雪没有往年积压得那么厚,消融得也快,舒梵在马上疾驰了会儿绕过来,跳下马,在一旁挑了块干净的岩石坐了。
“怎么了,不是想来射猎吗?”见她兴致缺缺,李玄胤在她身边坐下。
舒梵对他展露笑容,垂下头,格外得安静柔顺:“只是觉得乏了。”
“那便好好休息吧。”他小心地握住她的肩膀。
许是冥冥中的直觉,他那天也总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眉心一直跳。所以当四周喊杀声渐起时,他第一时间握紧了她的手,要带她离开。
“是漕帮的残部。”李弘平慌乱中思路还算镇定,“陛下先和娘娘从西边走。”
当下确实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李玄胤当即握着她的手要走。
有箭矢从远处飞来,密密麻麻渐成箭雨之势。虽身边羽林卫极力砍阻,仍有几支到了近前,李玄胤奋力砍断一支,岂料弩箭去势未衰,靠着余近仍朝面前飞来。
视野里眼睁睁看着那支箭不断靠近,那一瞬他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抱着他转了半圈,箭头就这样没入她胸口。
他脑中“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断裂了,握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在颤抖。
等贼寇被击退,援军到了,也不过一瞬的时间。
四周安静下来了,他心里却慌乱得可怕,怀里人气若游丝,微笑着望着他,身体在他怀里逐渐变得冰凉。
不知何时天上竟然下雪了,从一开始的一绺绺逐渐变成鹅毛之势,在视野里铺天盖地地洒落。
漫天飞雪中,他紧紧抱着她,双手如冻却浑然未觉。
“要……照顾好自己,做一个好皇帝,还有弘策……”她的话没有说话,到底是力竭,缓缓闭上了双目。
雪白的脸颊上还沾着几滴血,唇边含笑,似乎是睡去了。
他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在这一刻都失去了,犹不可信,怔怔望着她,仿佛天地间一片黑暗,双手就这样麻木如冻僵般抱着她,跪在雪地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四周都是面面相觑的羽林卫,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打扰他。
“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舒儿,别丢下我。”他勉力将怀里的人抱起来,踉踉跄跄地抱着她走出几步,终是喷出一口鲜血,带着她一头栽在雪堆里,人事不知。
“陛下——”众人大惊,纷纷抢上前来,还有人嚷着去喊太医。
第43章 养崽
承平八年, 瑨后崩逝,举国哀悼。
一开始,大家对这件事都没有过于重视。当今皇帝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出了名的薄情寡恩, 是踩着他父亲兄弟上的位,处理起亲兄弟来都毫不手软。死个老婆而已, 没了就再娶一个呗。
就连在各地的藩王宗亲也没当回事,不少人因为各种事情延误进京、或者干脆编个理由不来治丧的。
皇帝一开始并未发作,一切看起来都那样风平浪静。
然而, 熟悉皇帝性情的总管大太监刘全这几天都是提心吊胆——这分明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皇后刚过世的那两天,向来勤勉从未一日旷朝的皇帝竟然没有去早朝,殿内朝臣议论纷纷但也只能离去。
到了第三天, 皇帝还是没有来,殿内已经炸锅了。
好在在迟到了一个时辰后, 一身缟素的皇帝终于出现在了大殿上。玉色的旒珠后,他英俊的面孔无悲无喜, 似乎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淡淡道:“众卿久等了。”
众人心里道,这才是他们英明神明的陛下啊,便有谏臣执笏上前,道:“陛下还请节哀顺变, 皇后已逝,当以朝政为重。”
皇帝并未作答, 目光平静地落在远处的虚空中。
皇帝雅量, 这么多年了对谏臣一直非常宽纵, 以前哪怕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也从未见他发火,当下便又有人执笏上前应和:“蔡侍郎所言甚是, 陛下,当以国事为重。听闻陛下让礼部、銮仪卫和内务府共同办理此事,不但专修了陵墓,还以天子的仪制治丧,规制过于逾越,劳民伤财,实在于礼不合。”
这个头一开,下面人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耗费如此巨资修建园寝,只为一妇人,恐遭人耻笑。陛下南征北战未尝一败,身负天恩,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神明庇佑,大丈夫何患无妻?”
“请陛下节哀顺变,勿沉溺于悲伤。”
“国不可一日无后,为了前朝,为了社稷,请陛下早立新后。”
……
听着这一声声冠冕堂皇的话,一直静默不语的皇帝忽然笑了。
他本就是极出众的长相,清冷凛然,风采俱佳,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绝色,仿佛周遭所有事物都黯然失色。
可这个笑容实在过于惊悚,原本还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众朝臣瞬间哑然,一时之间还分不清状况,但也察觉到不对劲了,面面相觑地站在那边。
皇帝的语气如叹息一般:“朕自登基以来,自问素来勤政持俭,今日痛失皇后,心中悲恸无可言说,为了社稷仍要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朝。尔等不思关切,反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要变本加厉地逼朕册立新后——”
他一指跪在地上发抖的工部尚书周明山,也就是刚才提出册立新后的人,“大逆不道,无君无父!吾之妻死,节哀顺变?汝之妻死,当如何?”
周明山吓得瘫软在地,面白无色,牙关都在打颤。
他实在想不到皇帝会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之间还坐在地上没反应过来。
皇帝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其余人,刚才发话劝诫的几位大臣胆寒惊惧,纷纷跪在地上请罪,却再也没人敢出声了。
皇帝的怒火根本没有平息,他的目光又落在卫敬恒身上。
卫敬恒心里一个咯噔,他刚才没有开口啊?
可皇帝如今就想借题发挥,就是看他哪里都不顺眼:“皇后之崩,卫爱卿悲痛否?”
“悲痛!万分悲痛!臣痛失爱女,国之大丧,痛失贤后,是社稷之不幸,臣实在悲痛难言!”卫敬恒哆哆嗦嗦地说完,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