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她梦见就在皇极殿内,他咳了血,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暮气沉沉, 那双冷静乌黑的瞳仁,渐渐失去了所有亮光。
她在梦魇中惊呼出来, 萧北冥几乎手足无措,试着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她眼角有泪,嘴里一遍一遍呼喊着他的名字。
萧北冥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唤着她的小字,眼底却逐渐冷凝。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 才会这样伤心惊惧。
且这个梦与他有关。
好不容易到了鸡鸣时分, 怀里的人才逐渐安稳, 萧北冥抚过她眼尾的泪珠, 拍着她光滑的背脊,心底却再也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
他知道她就是山洞之中曾经割血喂他的那个小姑娘知知。
缘分是多么奇妙。
那时候风雪交加,他几乎认定自己不能活着从深山中出来,可是他如今不仅活下来了,还娶了当初救他的那个姑娘为妻。
可是他不明白, 长街重逢那次, 她见他时双目含泪, 像是与分别了许久的人重逢,既难过又高兴。
她知道他不喜甜食, 知道他身边的人,连蒲志林都说,这个姑娘实在玄妙。
他从不相信天底下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可似乎却也没有别的说法能解释。
除了如蒲志林所说那样,这么多年,这姑娘其实一直喜欢他,只是碍于家世不敢说出口,因他的腿疾,燕京没有那个世家的女儿愿意自毁前途嫁给他。
只除了眼前这个小傻瓜。
她明知道燕王府不过是个暂时风平浪静的龙潭虎穴,可是她依然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自他幼时起,他便知道,若是有了别人能选,便从不会有别人选择他。
章皇后是这样,父皇是这样。
只除了眼前人。
她坚定地选择他,相信他,不问后果,不问归路。
萧北冥不知心底是何感受,他的下巴就挨着她的发顶,芬芳的兰香将他萦绕,他的双臂环着她的肩膀,被压得有些发麻,可是心底却被什么东西填满。
直到鸡鸣时分,黑乎乎的天空开始出现一抹浅淡的亮光,他才终于放下凌乱的思绪,抱着怀中娇小的人沉沉睡去。
天大亮时,已经日上三竿,宜锦被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仍觉得困顿,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抱枕”,但今日这抱枕却一点都不舒服,硬邦邦的,她下意识按了按,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慌忙睁开眼睛,对上一片肌理分明的古铜色,她盯着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硬邦邦却又带着弹性的东西,就是她那好夫君的胸膛,乍然红了脸,像是熟透了的番茄。
萧北冥眼下乌青,被她一戳,以为她又做噩梦了,便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抚道:“知知。”
宜锦怔愣在原地,任由他拍着背脊,不知怎得,却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她的记忆中,肯这样哄着她的,除了娘亲,便只有阿姐。
但如今,又多了一人。
她在他怀中缩了缩,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界限,被褥上交颈的鸳鸯似乎也格外生动起来。
她悄悄仰头看着他,伸手碰了碰他挺拔的鼻子,锋利的剑眉,以及那张薄唇,以前娘亲在时,曾说薄唇的男人薄情,可是萧阿鲲似乎是个例外。
又是一声鸡鸣,萧北冥被鸡鸣声吵醒,几乎是瞬间,他睁开了眼睛,目光怔怔落在怀中的温香软玉身上,她仍穿着昨日那件寝衣,朦胧的晨光中,红色的纱衣与洁白的肌肤反差更为明显。
他的手就落在她腰肢上方,离那山谷不过一点点的距离,触及的部位无一处不软,一处不令人新生荡漾。
宜锦见他一直盯着那处看,她也低了头,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穿小衣,那萧阿鲲岂不是……
她捂住胸口,红着脸朝左侧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用蚊子似的声音解释道:“这是阿姆做的寝衣……”
她欲盖弥彰的解释,似乎将事情推向了更尴尬的境地。
萧北冥收回手,有些为离去的温香软玉而失落,他低声笑了笑,有意逗弄她,正色道:“你阿姆的手艺很巧。”
宜锦睁圆了眼睛,两世以来,她几乎没有看见过萧北冥如此不正经的时候。
她脸色涨红,有些懊恼昨夜自己不该听芰荷的话穿阿姆做的这件衣衫,她早就说这件衣衫有些太……,可是阿姆却说,夫妻之间就是该这样穿的。
她几乎落荒而逃,下了床榻,轻轻叫了声芰荷。
芰荷在外守着,听自家姑娘叫她,便知道是要晨起梳妆了,她捧着水盆,打了门帘进入内室,伺候姑娘梳洗。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今日还要给章皇后和隆昌皇帝请安,她虽然不喜章皇后,可是身为燕王妃,进宫请安便是礼节,众口悠悠,礼不可废。
芰荷一双巧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替宜锦盘起一个端庄的螺髻,按照品级大妆,插了一支四尾凤钗,换了一身宫装,正是初春时宫里时兴的式样,显得女子身材纤细,如御河边随春风起舞的柳条。
新妇进宫请安,难免要穿的庄重些,但这身服饰在宜锦身上却不显得老成,反而增添了几分娇媚。
隔着屏风,萧北冥能瞧见他的小王妃正着急梳妆打扮,他眼底含笑,吩咐邬喜来去后厨备膳食,“她昨夜睡得不大安稳,叫后厨备些糙米薏仁水。”
邬喜来一惊,品味着睡得不大安稳这四个字,忍不住笑开了花,忙拍着胸脯道:“老奴都明白,殿下等着就是了。”
等宜锦梳妆完毕,对着满食案丰富的早膳,又看了眼笑得眯缝着眼睛的邬总管,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落座,邬喜来忙替她盛了一碗糙米薏仁汤,道:“薏仁汤安神,殿下特意吩咐后厨做的。”
宜锦接过那碗汤,入口有些微微的涩,但却并不难喝,她仰头看着萧北冥,见邬公公又递了一碗羊肉汤给萧北冥,嘴里道:“殿下近日容易疲乏,应当多补一补。”
萧北冥看着那碗汤,似是知道邬喜来误会了什么,他扫了个眼风给邬喜来,“你什么时候瞧见本王疲乏了?”
邬喜来瞬间又明白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附和道:“是是是,殿下天生神勇,奴才什么时候都没见您疲乏过。”
宜锦:……
她觉着有哪里不对劲,可她却说不上来。
她给萧北冥夹了几块水晶虾饺,道:“若是在侯府,殿下便可以尝到徐阿姆做的虾饺了,徐阿姆做的水晶虾饺是一绝,”
萧北冥看她眉眼低垂,没有晨起时那股子活泼劲儿,便知道她应当是想家了。
他将她夹过来的虾饺一一吃掉,又给她夹了一块茯苓糕,低声道:“三日后回门,你若是想家,我们那日可以早些回去。”
宜锦闻言,微微一怔,看向他认真的眉眼,却忽然生出一阵恍惚,她低声道了一声好。
两人用完膳,便到了入宫请安的时辰,邬喜来早就安排了马车,宜锦本以为萧北冥不会去的,可等到他自己转着轮椅出来,她只有呆愣在原地。
她抿唇道:“殿下,进宫谢恩,我可以独自应付。”
他的腿伤还未痊愈,况且她知道,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章皇后与隆昌皇帝,如今进宫谢恩,恐怕是为了她。
邬喜来也劝道:“殿下,您的腿疾本就没好,大夫也叫你多休养……”
萧北冥却没有听从他们二人的建议。
他知道,昨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