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三言两语盖过,萧北冥却知道事情恐怕比她所说要曲折得多,在此之前,他生怕这些事情会给她带来危险,因此没有过多嘱托,有意将她撇清,可是她凭借自己的才智,不仅找到了兵符,还比他预想的更快。
他没有去动那块兵符,反而牵住她的手,渐渐将人带进他的怀里,情绪有些难言,“知知,你擅自卷入其中,你可知,若是败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宜锦将虎符塞进他怀中,空出手来顺势勾住他的脖颈,眼眸前所未有的清亮坚定,一字一顿道:“我只知道,萧北冥不会输。”
哪怕输了又如何,她愿同他一起承担。
天地之大,人如草木,不过一死。
她不敢想他上辈子这时候有多辛苦。哪怕后来登基为帝,弑父杀弟的恶名,百姓的谩骂,太后的诅咒也从未停歇,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叫所有人都满意?
她只想他过得松快些,容易些。
她想,这大抵就是老天爷让她重来一遭的原因。
宜锦抚了抚他的眉心,郑重道:“你总是将我纳在你的羽翼之下,可我却羡慕蒲大人他们,能堂堂正正地保护你。比起做你的王妃,我更愿意做你的盟友。”
萧北冥明知时机不对,却仍被她那双眼勾得动了动喉结。
他垂眸,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是我想错了。以后无论何事,我都会同你商议。”
宜锦用手蹭了蹭他的下巴,明明才过去一夜,但胡茬已经冒出了浅浅一层青色,有些扎人,又有些微微的痒。
看惯了他这张鬼斧神工的脸,不论什么模样总是英气的。
她轻咳一声,收回目光,问:“接下来有何打算?”
萧北冥的视线落在那枚虎符之上,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淡淡道:“自然是挑个好时辰号令诸军。就今夜可好?”
他的语气就仿佛问她明日天气如何那样简单。
宜锦却没觉得草率,点了点头。
萧北冥的唇线微微弯了弯,稍后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别回耳后,“好。”
他的知知,是真的相信他一定会赢。
那便只有尽力不让她失望。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门外内侍在催促宜锦出宫。
宜锦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与他深深对视一眼,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四下寂静,唯独派去防守的禁卫军来回走动,夜空中偶尔传来两声鸽哨,那是信鸽归巢的讯号。
宜锦抬手,用火折子点燃了手中的烟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耀眼的白光将夜幕点亮。
这是段桢先生命人制作的火药,发动时声音极小,却能在夜晚给大军传递信号。
守卫立即觉察出不对劲,呵道:“入夜之后,不得点燃烟火鸣物,将人押下去!”
宜锦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束烟火放完,对着那士兵笑道:“不必急着押我,等上片刻自会有人来。”
那兵士咽了咽口水,被她笃定的神情和淡定的语气镇住,反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押人了。
但很快,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声与将士们地动山摇的呼喊声传入内城,几个城门几乎同时被人用横木撞击。
德生来报时,萧北捷正在睡梦之中,冷汗中惊醒,清醒的意识在片刻之内便命令道:“立刻加紧宗人狱的守卫,将人带至城楼上。”
寝殿之内燃着龙涎香,明明是令人沉醉的气味,他却觉得有些窒息。
来不及更衣,他只随意套了外袍,深秋的凉意令他的头脑又清醒了几分。
仁寿宫章皇后也被惊动了,今夜章漪入宫探望她,她本想借此机会让漪儿和捷儿见上一面,但偏偏捷儿不愿,她也只好作罢。
章漪由章府的侍女服侍穿好了衣服,见姑姑身边的瑞栀面带急色,问了一句:“外头怎么这么吵,大半夜的,姑姑也不好好管教一下宫里人。”
瑞栀有些无语,这位章家姑娘来了仁寿宫,连洗脚水撒的花都有要求,眼下火烧眉毛了,漪姑娘竟然还在意管教下人,她压住想要翻白眼的欲望,挤出标准的笑容道:“外城有人攻城,靖王殿下前去督战,姑娘还是快些随奴婢去太后处。”
章漪听了这话才知道事态严重,也顾不上什么妆容了,穿好了衣衫,便跟着章太后的辇舆往外城走。
夜色之中,燕宫上下灯火齐明,有宫人在惊慌之下卷了财物要逃窜,禁卫军的将士受章琦之命,无论遇到逃兵还是出逃的宫人,一律死罪,霎时内宫血流成河。
兵荒马乱之际,高凛混在人群之中,视线紧紧追随着燕王殿下,他没有动手去斩杀那些出逃的宫人,只是随着人流慢慢上了城楼。
萧北冥被前后的禁卫军将士押在城楼上,宜锦就站在他身侧,篝火之中,秋风猎猎吹动战旗,跳跃的火光映着宜锦的面庞,令她有一瞬的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在北境乾马关城门口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受赛斯所迫,她站在城楼下看着阿姐宜兰苍白的面颊,几乎来不及告别。
后来萧阿鲲还是来了,她记得北境冷冽的风,记得他身上混合着沙尘和血腥的气味,记得他后来平静中带着绝望的神情。
这一世终究是不一样的。
城下军队分为四列,为首的将军横刀立马,面上有道长长的疤痕,一身铁甲泛着冷光,正是魏燎。
陆寒宵在左,段桢在右,两人虽是文臣,但在这情境之下,却比武将更显威严。
萧北捷扶着城墙上冷硬的砖,试图让自己更清醒,魏燎明明奉皇命镇守北境,不该这时候回来,且陆寒宵一个文臣,哪来的兵?
还是说,父皇将另一枚兵符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翰林?
城楼之下,魏燎雄厚的声音句句清晰,传人军士们耳中,“靖王萧北捷毁坏继位诏书,意图篡夺皇位,今日我魏燎奉先皇之命携龙骁军拨乱反正,拥立新君!”
声浪如同波涛,传进每一位守军的耳朵,他们几乎下意识地看向靖王。
萧北捷控制着双手,面上仍是一派冷静,眼下章琦只有调动禁卫军的兵符,可禁卫军中的将士大多是靠世家荫蔽选出来的,没有上过战场,哪能与魏燎率领的龙骁军相比。
父皇殡天之前,他曾去问过剩下那枚兵符在何处,但父皇却并未告诉他。
眼下围城之困,似乎只有靠燕王夫妇才能解决。
章太后与章漪匆匆踏上城楼,看到大军压境的场面,几乎要昏过去。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冷声道:“魏燎,你擅离北境,无军令召回胆敢私自回京,按燕律当斩!”
魏燎大笑两声,松开手中的缰绳,马儿得了暗示,撅了撅蹄子向前,冷然道:“太后娘娘为了一己私欲违抗先帝旨意,妄图以兵变谋夺皇位,按燕律,又该当何罪?“
此话掀起惊涛骇浪,当日大殿之上见证宣旨的朝臣皆被威逼,无一人敢替王齐出头,镇压朝臣的兵士皆是章琦心腹,不会外传,因此普通的将士都只以为遗诏之上储君人选为靖王。
禁卫军中不少将士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靖王与章太后。
双方各执一词,必然一真一假,倘若魏燎将军所言为真,那他们禁卫军便是逆党。
魏燎等人却没有浪费时间,龙骁军攻城的云很快便搭建好,在浪潮般喧嚣的呐喊声中,城门被沉重的横木撞击,震颤之间,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撞开。
段桢那支队伍在前方开路,这支队伍人人手中有神臂弓,杀伤力极强,一次十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