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各家的夫人们得了不少小道消息,知道皇后娘娘有意给衡阳公主挑选驸马,凡是家中有公子哥的,全部带了来。
其中,以永昌侯世子裴缙最为出众,裴缙字懋清,容貌出众,为官清正,做得一手好文章,可谓谦谦君子,有“瑶阶玉树”之称。唯一可惜,便是他并非嫡出,只因永昌侯夫人难以生养,这才将妾室之子抱到膝下,请封世子。
待流水宴结束,夫人们便跟着皇后在园中闲逛,公子们则是留下继续畅饮。
萧絮絮有些意兴阑珊,起身正欲去寻母后,却见有人朝她行了士礼,举目望去,那男子肤色如玉,目若点漆,一身月白色杭绸直缀,道一句芝兰玉树,绝不夸口。
“微臣见过衡阳公主。”
朝她行礼的人有许多,但是朝她行士礼的,裴缙是头一个。
萧絮絮对这位永昌侯世子只有过几面之缘,她问道:“世子叫本宫所为何事?”
裴缙微微一愣,笑道:“听闻公主喜爱山水图,恰巧昨日得了一幅好的,想请公主殿下一同品鉴。”
这话将萧絮絮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对方没有说赠她画作,只是谦逊邀她一同品鉴,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看了眼男席,陆琸没有看向这边,只是默默饮酒。
萧絮絮想起魏甜对她说的话,闭上了眼睛,说:“好。”
裴缙微微一笑,温柔道:“公主这边请。”
陆琸余光看着那两人,握紧了酒盏,垂眸眼中尽是挣扎。
裴缙此人,心机深沉,绝非良配,萧絮絮应该不至于那么傻,去填永昌侯府的坑。
他等了许久,却不见两人回来,原本淡定的心情只剩慌张。
陆琸起了身,径直朝着两人刚才离去的方向追去,花前月下,他听见裴缙的声音:
“公主,微臣真心倾慕于你。永昌侯府虽不是世代簪缨的大族,但人丁简单,若公主愿意,裴缙必然倾心相待。”
陆琸盯着萧絮絮的面庞,见她点头,他握紧了拳头。
等裴缙离开,他从暗中走出来,隐忍道:“公主,裴缙庶出,之所以能登上世子之位,是因为他允诺永昌侯担起府中一切债务。永昌侯府虽外表容华,实则却已危如累卵,寅吃卯粮,迟早要出事……裴缙,他并不是真心喜欢公主……”
听到陆琸这话,萧絮絮猛地抬起头来,眼睛因含了水光格外的亮,“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本宫,与你有关吗?他不是真心,谁才是真心,你吗?”
第97章 番外五
四周寂静, 落针可闻。
萧絮絮握紧袖笼下的手,一颗心跳得飞快。
甜甜说的果然奏效,可是她这一刻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想确认陆琸的心意。
似是弓弦拉满, 箭在弦上,这话一出, 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她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看着对面清俊的青年。
陆琸先是愣了一下, 下意识垂下头, 觉得自己确实越了界。
是啊,即便那裴缙并非良配, 可他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对公主说这样的话?
他不过是翰林院的侍读, 公主的婚事, 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操心。
是什么让他生出了些许错觉呢?
是每一次他受辱逢难, 她都挡在他身前?还是幼时她来家中做客时,长辈们游戏般的话语?
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可只有一点陆琸清楚, 哪怕今天不是裴缙, 是旁人, 他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萧絮絮等着他的回复, 可是见他如此沉默, 她反而泄了气, 笑了笑, “陆琸,还记得年少的时候, 我去陆家拜访,老夫人曾送我一枚同心佩, 她说另一枚在你那里,咱们年纪相仿, 拿着也没什么。”
“如今咱们都大了。这些年,我对你,并非是表妹对表兄的情谊,但倘若你同我不一样,那今日,我就把这枚同心佩还给你,将来,你可以将它交给旁人。”
说着,她从腰间取下那块羊脂玉做成的同心佩,玉是好玉,触之则温,冬暖夏凉。
但此刻攥在手里,却有些烫手。
她站在原地,华美的衣裙被夜风带起,心也随着衣摆飘荡,既怕他接了玉佩,又怕他不接玉佩。
陆琸一双眼似被浓墨浸染。
他回味着公主方才说的话,神情怔愣,平日里灵活的脑子像是被浆糊黏住,但当他想明白的那一刻,他忽然抬起来头,“殿下方才所言为真?”
他看着萧絮絮,喃喃道:“是我在做梦吗?”
萧絮絮闻言,用力掐了他的手臂一下,“是梦吗?”
陆琸的手白如玉,指节纤长,这一掐直接被掐出一道红色的印记,痛意顷刻间袭来,他“嘶”了一声,终于清醒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萧絮絮不敢再看他,转移了视线,自顾自地说道:“我萧絮絮拿得起放得下,你也不必顾忌伤了我而不敢开口说真话。”
她也并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只要对方肯明明白白告诉她。
陆琸听着她说的话,心中百感交集,他深知絮絮的脾性,她只会给这一次机会,倘若拒绝,下次再见,她真的会待他如陌生人。
陆琸想到那场面,便觉得心口有股痛意,他眼眸深深,如幽静的潭水,定定说道:“我不能收下这枚同心佩。陆琸也想同公主一样,正视自己的心意。”
“从第一次在国子监遇见公主,公主便替我解围,后来更是诸多照料,即便 是要回报公主,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还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盼着公主能来陆家拜访,盼着能在宫宴上见公主一面。”
“后来,我们都长了年纪,燕宫之内规矩重重,外男想要入内宫,也只有逢年过节。即便我能入宫宴,也只能遥遥地看上公主一眼。我既盼着见到公主,又怕于公主声名有碍。可今日,这里只你我二人,我待公主,也并非是表兄对表妹的情谊。”
“陆家虽不似永昌侯府封侯拜相,但人丁简单,家有京畿铺子百处,良田千顷,公中收成每岁大约六万两纹银,虽尚未与二伯分家,但若公主下降,是定要开府别住的,并无晨昏定省之扰……”
“陆琸不愿委屈公主,若是公主愿意,今夜回府我与母亲商议一番,明日请她到宫中请旨……”
陆琸说着说着,由于过度紧张,额头上竟然生出许多汗来。
萧絮絮渐渐听呆了,她只问了眼前人心意,可是陆琸却已经将婚事操办都想好了。
这一刻,轮到她发慌了。
“若做了驸马,便注定与重臣之位无缘,你是陆家独子,若是姨母不愿,那该怎么办?”
陆琸神情认真,脸色微红,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表明心意,忐忑无措,却诚挚地谋划着他们的未来,“只要公主心意已定,家中之事,我会处理好。”
萧絮絮心跳得极快,她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好,我等你。”
陆琸走近一步,垂首,轻轻地取过她掌心那枚同心佩,骨节分明的手替她系回玉佩,然后直视着她的眼睛,“陆家的同心佩,只赠陆家妇。祖母从一开始,便藏了私心,我……也是。”
萧絮絮素手攥着那枚同心佩,看着陆琸认真的面庞,她的手紧了紧。
原来心意相通,竟是这样的感觉。
像是两粒不同的种子摇摇晃晃坠入同一片丰沃的土壤,生根发芽,长出茁壮的枝叶。
陆琸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