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这一段话本是论述象之恶,又以舜之举作对比,以恶突出善,不过题目是小题,所以只截取了第一句话。
谢景行凝神思考,手里研墨的动作未停,题并不难,若是以常规之道破题,那他这被许多人寄予厚望的案首之席,说不定就会与他失之交臂。
若要想要抓住阅卷官的眼,必须要另辟蹊径。
以谢景行的第一直觉,要解本题,应虚写象之恶,着重实写舜之善,不过,他能想到,其他人必然也会如此解题。
墨汁逐渐散开,谢景行将手中的砚石放下,心下有了主意。
既然大家有志一同,他便反其道而行之,文眼落在“象”身上。
以“舜之不幸,观其弟所有事者而已。”破题,将象与舜交换,以舜反衬托象,象一生兢兢业业,事业却皆是与杀舜有关。
以“夫杀非仁人所忍言也,而日以为事,况施之于兄乎舜亦不幸而此弟矣。”承题,承题同时,将题眼融于其中,重心落于“象”之身,承接上文。
“且从古必无之人,必有一时有之;人生必无之事,必有一人为之,此固造物之戾气,生人之奇遭也。”起讲接入象与舜。
入题句接着论述象之事业之离奇,杀兄夺位,更是让人无法接受,“所谓必无之人者何也欲杀其兄之弟是也,其人未之前闻也……”
……
最后,以“夫象不足道也,舜邑堪一日有此弟哉!”大结。
一挥而就,全文突出象的视角,理所当然地对弟弟起了杀心,杀不成就是死也不瞑目之执着,计划杀弟的紧张,动手前的迫切,成功后的喜悦,将象不友兄弟的形象刻画地淋漓尽致。
落了笔,谢景行满意地勾勾唇。
写完四书题,谢景行抬头看了看日头,已快到午时,院试每日下午申时初之前必须交卷,他需要加快进度了,曾经可是有人写出了魁首文章,却因为交卷慢了些,便被贬为第二,这不是得亏死。
中午的饭食仍由府衙提供,一碗热汤,几块素饼,素饼早已凉透,幸亏七月气温高,吃凉食也无碍。
谢景行几口吃完,随意应付了一顿,接着开始写五经义题。
本以为午后也会同上午一般顺畅,可没想到刚过午时,本端坐其上的王学政却负手走下了高台。
一路走走停停,时而一阅就走,时而驻足细看,眼看着就到了谢景行前面,谢景行心脏紧张地急跳两下,王学政却脚步一转,去了谢景行对面那位学子身旁。
谢景行心下一松,这才注意到或许是师友对他寄予了厚望,他此次院试比之之前县试、府试要紧张些。
在心里为对面那位仁兄默哀了一瞬,那位仁兄自学政驻足在侧,便开始两股战战,手上的毛笔微微颤抖,半响落不下一字。
收回视线,谢景行不再多看,还是自己做题更要紧,笔在稿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谢景行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
他全神贯注,心神都集中在手头的毛笔和试卷上,殊不知王学政此时已从对面那位学子旁离开。
那位学子松了口气,忍不住跟着学政的身影将视线投到了谢景行身上,为谢景行可怜了几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连忙又继续书写。
王学政在他旁边站立许久,他可是一字未写,再不抓紧时间,他可就完不成了。
这边王学政站立在谢景行身旁,谢景行全然未觉,笔走龙蛇,集中精力书写文章,脑中的字句一一落在稿纸上。
身旁多了一人,谢景行却连眼角都没动一下,忍不住又看过来的对面学子心下佩服,还是自己定力不够,看对面仁兄何其镇定,学政在旁也惊不起他分毫。
直到将五经题全部写在稿纸上,谢景行舒了口气,将毛笔放下,双手十指交叉,抖动两下,放松了僵直的指关节。
接着只需要将折着的另一边试卷翻过来,誊抄稿纸上的文章即可,看来这次考试也挺顺。
结果他还未伸手动作,另一只手先从他身侧伸了出来,直直伸向谢景行刚刚誊抄完,晾晒干了墨迹,卷好放在一旁的四书题。
谢景行一惊,怎么在院试考棚里还有人敢出手偷人试卷的?胆子这么大,衙役呢?
他立即往旁边一看,正正对上王学政清瘦的严肃脸庞。
“贼子”二字被谢景行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僵立在那里,幸亏没骂出口。
王学政并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谢景行默默收回眼,将方才被他折起来的左侧空白试卷翻开。
手里的毛笔在空中顿着,报应来得太快,他抬眼看向对面,两人目光撞上,心里都是戚戚然,忽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意。
院试试卷分为左右侧,右侧是稿纸,左侧是试卷
谢景行静了静心,将笔又沾了墨,开始誊抄,院试试卷不需另找人重新誊抄,阅卷官看到的就是学子自己的字。
这也就要求参考学子除了文章要写得好,还要写一手好字,字迹也是主考官排名时凭据之一。
他总要对得起前几日被他吃进肚子的两条鳜鱼,抄到一半,王学政才放下了他的四书试卷,不发一言,背着手施施然离开了。
主考官兼判卷人先看了他的试卷,这个应该不算犯规吧?谢景行回想了一下大炎朝院试的规矩,判卷整个过程都受到学政的监督,也由他作最后判定,他看得上谁的文章便可点谁的文章。
再说,他也不认识王学政,更未与他打过交道,应不会有舞弊之嫌。
谢景行放下心,笔走龙蛇将剩下的内容抄写完。
未免再出意外,等墨迹晾干后,谢景行当即举了手,让周边的府衙衙役过来将试卷收取走。
衙役由一个兵士陪同,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白纸红字的弥封纸,简单地试卷排头写有谢景行姓名等相关信息的卷头遮挡起来,便将试卷收了上去。
第121章
谢景行在考场里面坐着,试卷已交了,他也放下了心,还有兴致看了看考棚里仍然奋笔疾书的其他考生。
冷不丁对上对面那位学子哀怨的目光,同样是被王学政立在身旁观看许久,他一字未写,现在还剩着快一半的内容,明明和他是同样待遇的谢景行却已经交了试卷,境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谢景行微笑看着他,眼神不动,谁让他一开始根本没发现王学政呢,有时粗心点也是个好处啊。
这边王学政背着手慢慢悠悠地又回去了高台上,他在学子面前没有表现出来,可上去后脸上却带出了一丝笑意,那张本显得异常严肃的脸也松弛下来。
高知府也在,笑问道:“如何?学政大人这是寻到合意的文章了?”
王学政微笑点头,矜持道:“寻到了一篇与众不同的文章,条理清晰,清净优美,既具仿古之态,又有时新之美,关键是不落窠臼,乃是难得的一篇佳作。”
高知府心中一动,好奇问:“学政大人这是有意取之了?”
王学政捋了捋他黑长的胡须,没有明说:“这才第一场,再看看吧。”
第二场的题目和第一场一样,一道四书,一道五经,不过多了一道制诗题,另还需要默写《圣谕广训》两百字。
谢景行只在写诗时耽搁了些时间,其他都完成的极为顺利。
院试进场检查严格,出场却容易,也并不要求众人必须同时出场。
交完试卷后,就会被兵士引去大门处前厅候着,凑齐三十人后便可将人送出。
谢景行和寇准规等人交卷的时间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