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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们都依赖幻觉而地活着8

 

幻觉

秋已深了,暮色悄悄降落。

一堆抬着灵柩的人,落叶萧瑟,土路曲折

按说,我不应站在这里,应在他们之中

也在他们之外。身上压满落叶和石块

下面是小蚂蚁的土洞

我与它们,在彼此的体内劳动

黑暗比光明来得更长,可在人世的编年史里

我无所适从。暴虐的部分被抹掉

布衣的部分被抹掉

一个内心虚空的年代统统抹掉

最后我只剩瞬间,住在秋天的山冈

挖土坑,搬石头、木料。

下午的树

离我不远。一定有细胞、有机物

在它体内死掉

我似乎能听到声音隔着晴空传过来

然后是很远很大的昨日

被蒙上尘埃,被失去形骸

我又得花更长的时间

来清理它们。白色的粉末,蓝色的花瓣

致于死地的往往比自身更轻

一如墙根边的它,目睹光线压上枝头

目睹泥巴一层层从根部脱落

目睹某一天斧子和锯条伸进体内

此刻,它和我保持生的距离与融洽

我站起时,它迅速下降

繁密的枝叶,缴获我的视线与悲喜。

秋天呢

我时常这样问。形影相吊

手摸着根雕,念叨已经刻掉的泥巴

散成灰尘以后,灰尘又笼罩我们

以及根雕。我就想他们

亲手掐死菜叶上的虫子

用洗衣棒打架

拿着锄头去挖蛇蛋

一年那么多天,我就在秋天

才安静地坐到屋里

河水退去的岸边有许多树根露了出来

细细的骨头,睁着枯黄的眼睛。

冬眠

这应该不是死掉吧。三十年前

在雪地里追一只兔子

这善行的物类,像一粒松果

偶尔转过小身子,露出惊悚的目光

雪太白了。它藏不住自己。

我紧跟着,用树枝打扫它的小脚印

天蓝得厉害,透过松枝的阳光像一扎钢刺

我眯起眼睛。越来越慢,越来越近。

我听到身后掉下

枝桠断裂、雪跌落的声音。

直到今天,我仿佛仍能听见

在微冷的夜晚,衰老的内心,寒气不已。

2006-11-29

一路北上

傍晚。我有瞬间失去听觉

车辆冰冷的身子从眼前擦了过去。

我点燃烟,开始幻听书上的杀戮、

北方的风雪而勃勃地活着

车内的器物,路边的荒草

以及自身颓伤的样子

被酒和夕阳熏醉。穿过车窗的风

像一把兵刃穿过我的身体

那我的伤口该是多么锋利啊

更美妙的是我吐的鱼刺,剔的牙齿

也是锋利的。在一场物理的刺激过后

我才开始愁闷。谈论魁星,火药

幻想古代的一类兵器

犹如路边的芭茅。此时,风翻开它们

我的眼睛湿润起来

这不是空怀。如果再过多少年

我希望能沿着这个方向,一路北上

那时,我该是多么无辜而苍老。

空心树

我不能再走了

土路上的霜气越来越重

苦楝叶已经落光。听到你咳嗽

我的心就疼痛极了

早晨你出去后

我坐在灶前,砍柴火,想心事

村里的人怎么都老了

有些已经不认识

回来时,我看到伯母坐在院坝的老树下

丑陋的日子仿佛

都烂空了。只剩下那棵老树

一具空壳

雨水和枯叶囤聚在体内

你跟我说,那树里

在秋后死了一只鸟

就埋在树下

我披起父亲的棉衣

真想去看看。像看望

已经离去的他们

像看望多年后的自己。

2006-11-30

无题

此时我听不见

并非失聪,而是隔得太远

我坐上的木舟,已经草深霜寒

要来的人,先脱光自己吧。带上喝酒的器具

安静一点。隐蔽一点。随便把世俗的名字也去掉

同时请记住,别跟我谈论孤独和悲伤。

夤夜

开始写了很长一串

到最后就剩下它,是其中一瓣

也是孤独一瓣。我仿若大梦未尽

其间曾阴暗地念想

念想我的父母,住在一个穷困的村庄

咳嗽,喝草药汁,择青菜叶。

念想我的国家,边境辽阔

水土无恙。而安宁却充斥着卑劣

唯有时间,最终把我们一具具

公平地装进宽厚的泥土

过于宽厚的,还有今天写下的夜

盗匪,阴谋,蚊虫

昙花开放,霜露临晨。我无法剔除

对着轻若纸钱的光阴

我试图烧掉我的敬畏

在这困倦的世上,我们虚弱地活着

夜将我们唤醒,还是抹掉。

2006-12-3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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