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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无趣的人,一辈子循规蹈矩,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唯一的目标,大概就是尽早挣足够的钱,然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时之间,祁牧野也说不上来,但至少不像现在,被人赶着走,没有规划,为了生活而生活。那不是祁牧野想要的。她生性向往自由,爱叛逆,即便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一旦被要求所束缚,那再喜欢,便也提不上任何劲。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选任何关于历史的专业。她是以一颗赤子之心爱着历史的,她不想因为任何学术上的任务去研究历史,去接近历史。她不愿往自己的喜欢里洒下任何杂质。
说到历史。祁牧野刮掉盒子里最后一口奶油送入嘴中,今天就去图书馆看看吧。
许朝歌这个人,她也确实想多靠近一点,多了解一点。起码得搞明白,为什么在见到她之前,自己就在梦中与她道别。
生活在一线城市的便利之处就是,随时随地可以点上自己喜欢的外卖,随时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及。尹江每个区都有几个图书馆,甚至,祁牧野住所附近就有三个。每个图书馆藏书的类型不尽相同,她喜欢历史,经常去的图书馆也都是历史人文类书籍较多,只是她之前从未想到过要多了解许朝歌这个人,更没有想过要怀疑史料所着。
毕竟许朝歌墓葬出土的那段时间里,她也去图书馆查过许朝歌。记载不是少之甚少,就是以各种犀利的语言进行批判。就像之前所说,批判最多的,就是妻不以夫纲。祁牧野向来对这种思想嗤之以鼻,看的多了,便也对许朝歌的兴趣消退。
但这次,她想起陆存的话,或许,真的有一些被隐藏的真相呢?
她想起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两人。在那篇墓志铭出土之前,史学家一致认为两人是向来的死对头。千年万岁,椒花颂声,谁敢去想,太平公主会对上官婉儿有这样的感情呢?
历史是讲依据的,但历史却又是由人书写的。
在那个男权社会里,女性生来就是男人的附属,她们的存在就是一种过错,他们又怎能容忍这般低贱的人在自己眼前搅弄风云呢?
他们当下比不过她们,但是他们掌握了笔杆子,他们扼住了真相的咽喉,他们脑中想象的故事情节,随手添几笔事实,半真半假,便成了我们现在探索的历史真相。
谁能说,我们没日没夜研究的史书不是一本话剧呢?
许朝歌,你也是这样的吗?他们对你那简短的描述,是他们愿意看见的故事情节,还是说,你这一生,真如他们笔下那般不齿?
不!怎么能说是不齿呢?建宁三年,尹江大水,万间房顷刻毁于一旦,死伤八万余人,百姓流离失所,万亩良田被毁,饿殍遍野,哀嚎声、呜咽声远隔十里如声临其境。灾后又起瘟疫,人人自哀,感染者数万人。同年九月,尹江县丞奉命治水患,年年治水年年发洪。两年间,竟逃了七个县丞。建宁六年,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秋收仅往年的三成,家中无粮,易子而食。建宁八年,许朝歌登上历史的舞台。历时十余年,分流,挖道,修堤坝,建水库。一千多年来,建宁三年和建宁六年的噩梦在尹江的历史上销声匿迹。
这般的人生,又怎会令人不齿?相反,抹杀这段历史的人,才叫人不齿。
这般想着,祁牧野也来了兴致。既然他们存心要将许朝歌从历史中抹去,那她便帮许朝歌找回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她在图书馆找遍了尹江的地方志、江河注,堆积在桌子上,像个怪人一般,将自己包围起来,低着头,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企图寻找许朝歌的点点踪迹。
建宁八年以前,几乎没有关于许朝歌的记述。各种资料关于建宁八年以前的许朝歌,往往都是一句“家贫,至尹江入商贩之流,目不识丁,举止粗俗”概括。
古代的社会阶层分为士农工商,商贩处于社会的底层,所以后面对许朝歌的描述,倒也能理解。好在铭朝比较开放,不是特别在乎这些,这样许朝歌才有机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建宁八年,尹江县丞张梅行上任,招募百姓,在雨季来临前疏浚河道。百姓深受水患之苦,一纸招募令,竟引得半个县市的百姓报名。许氏朝歌,闻一知十,为众妇女之首。
建宁十年,许氏首率群民改道分流,横贯石镇,以彼洪水灌溉我良田。
建宁十四年,许氏任尹江水利司长,乃大铭第一任女官,奉旨开凿大运河。
建宁十七年,大洪。
建宁十八年,尹江县丞张梅行率众兵修堤坝,建水库,滞洪蓄洪,安民心之根本。
建宁二十四年,张梅行任云乡郡郡守。离任之日,倾城百姓,无不夹道惜别。
建宁二十六年,女官许朝歌私占良田,蛀空国库,搜刮民脂民膏,引得民愤,众官联名弹劾,至九月,入诏狱。同年十二月,御上仁慈,赐酒一盏。
这段历史在后面的铭文王有过更改。建宁二十六年,西胡频繁骚扰,勾结南蛮占领大铭三个郡,大铭国库空虚,军心涣散,屡战屡败。又出许朝歌私占良田一事,为平民怨,铭惠王下令赐酒一盏。工部尚书张梅行听闻冒死求见,谅许朝歌治水有功,曾一度造福地方百姓,着令其隐姓埋名,终身不得再入尹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