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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朝歌,许朝歌。祁牧野坐在书桌前,重温上面的百科资料。
上面的信息甚至都没有祁牧野自己查的多。祁牧野呼出一口浊气,倒在椅背上,转向另一边。
这世上,难道真有起死回生之术?她到了黄泉路上,阎王不收,又让她活了过来?
说不通。
若那边都是已死之人,大家都应该像她一样,心知肚明才是,为何他们却像是融入了那个时代一般,对自己已经死去这件事绝口不提?
还有,她死前是什么模样,到了那边,依旧是什么模样。那许朝歌也应该是死前的模样才是。据史料记载,建宁二十六年,许朝歌隐姓埋名,孤独终老。那么,在那个世界,许朝歌该是个老妪模样,为何祁牧野见到的却是一个六岁的孩童?
桩桩件件串联起来,怎么看都不对劲。
祁牧野起身,打开匣子,拿起笛子,在灯光下反覆端详。
为什么,她还未见到许朝歌,梦中就已经有了许朝歌的身影?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支笛子,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在见到她的时候,会有一种钻心的痛觉?
祁牧野双脚不断转动着椅子,脑中思绪万千。
莫非?祁牧野稳住椅子,猛地站起身来。
莫非,她确实是真真切切地遇见了许朝歌,她也确实没有到过黄泉,而是因为,她亲自到了许朝歌的那个朝代,与许朝歌,与那个朝代的人们相处了三个多月。
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想通这些,祁牧野迅速按动键盘,在电脑中搜索。她在铭朝的那三个多月,日日教导许朝歌读书识理,或许,这样一来,建宁八年前对于许朝歌的评价可以改变。
更或许,她能够改变许朝歌的一生!
因为激动,祁牧野打字的双手都不断颤抖,颤颤巍巍地输错了好几个字,反覆呼吸几回,才鼓起勇气按下回车键。
因为那三个月的相处,祁牧野对许朝歌更为改观。像她那样的孩子,不应受此偏见,不能被历史如此对待,不能······
祁牧野的思绪被眼前的文字打断,她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般瘫在椅子上,目光无神地看着电脑屏幕。
“家贫,至尹江入商贩之流,目不识丁,举止粗俗”对于建宁八年前的许朝歌,史书的记载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会这样?”祁牧野喃喃。虽说与许朝歌隻相处了三个月,但每日许朝歌都会识新字,读新书,这三个月以来,少说许朝歌也认了五卷书,加上宋先生的教导,哪怕后面因故辍学了,怎么会到“目不识丁,举止粗俗”这般程度呢?
为什么,一切都没有变?
祁牧野万般颓丧,有气无力地滑动着手中的鼠标。如果说,历史没有变化,许朝歌的人生从未被改变,那上天安排她回到铭朝又有什么意义?何必让她与许朝歌相遇,与她朝夕相处三个多月,教她识字,带她领略外面的世界,对她许下承诺?
承诺。是啊,她还没给许朝歌做蛋糕呢。不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许朝歌有没有吃到自己所说的蛋糕,或者,她会不会依照记忆,仿製出来呢?
在许朝歌那几十年的人生里,她会不会在那么一瞬间,想起她六岁那年萍水相逢的表姐?
一切都不得而知,关于许朝歌的记载实在太少,她又怎么能知道许朝歌的内心呢?
要是能与许朝歌再见一面就好了,她一定······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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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陆存说起自己,祁牧野只是抽象地觉得他估计是个家底厚实的小伙子,直到那天从陆存家回来,祁牧野才真真切切地认识到,一个人可以富到什么程度。
陆存家是一个中式园林,周边没有围墙,就像是个公共花园,附近的居民也可以到院子里散心。正门牌匾上题着“随园”二字,倒真符合陆存的性子。
祁牧野对苏州园林早有耳闻,但她没有去过苏州,没想到,她竟然在尹江看到了这样的景致。
“陆存,如果说,你知晓一个人的未来,并且你有机会改变那个人的人生轨迹,你会去干预吗?”
“我不确定。毕竟我只知道那人当下的未来,而无法预测我干预后那人的人生。如果说,因为我的介入,那人走向了更悲惨的结局,我会悔不当初的。”
“如果那人的一生已经足够悲惨了呢?”
“那就更不能介入了,何必在足够悲惨的命运里再添一道伤痕呢?”
祁牧野有些不甘心:“我举个例子。就比如说,你明知道许朝歌不是记载中所述,你明知史料的种种都是对她的抹黑,她明明为这天下付出了一生,却落得孤独终老,遭后人唾骂的结局,你甘心吗?”
陆存沉吟良久,抬头直视祁牧野的双眼,直击灵魂:“她会在乎吗?”
“我们研究史料,还前人一个身后名,是因为我们的不甘心。但你有没有想过,前人会在意这些虚名吗?”
“祁牧野,你也是研究历史的,这些不用我说,你本就清楚的,不是吗?”
是啊。祁牧野弯曲了后背,坐回椅子上。她明明很清楚的,历史上背负骂名,含冤离去的又何止许朝歌一人,他们宁愿遭万人唾骂,也不坠青云之志,又怎会在意这身后的虚名?
可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许朝歌对于她来说,不再是史书上陌生抽象的人物,而是曾站在她面前,有血有肉,生动的形象。她曾经牵过她的手,抱过她,与她同塌而眠,她又怎么忍心她遭千代万代的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