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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究下来,命运对他而言是不公的。他曾与铭景帝一般励精图治,不敢松懈一分,偏偏他父王这一生顺风顺水,是万世称颂的明君,到他这一代便多灾多难,沦为万人唾骂的昏君。
然而,在其位谋其政,上天给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力,自然也要负担常人无法估量的责任。他既为君王,无论时局如何,为百姓谋福祉是他天生的义务,怎能因时运不济而自暴自弃,甚至打造一幅盛世的假象?
他下旨修造宫殿的时候难道真的不知如今的铭朝是何情况吗?
祁牧野心情郁闷,对于史书上关于许朝歌的记载也有了全盘的了解。许朝歌,她珍重一生的女子,成了这盛世假象的替罪羊。
各地知府为了迎合皇帝的这道旨意,斥巨资购置烟花,装扮街道以歌颂皇帝的功绩。
许朝歌拨出一部分钱财给工人们加餐,下了值,大家便自发帮忙,在锅炉前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誓要在这除夕之夜让大家吃上最美味的佳肴。几人自作主张,购置了几坛子酒,倒在粗土陶碗中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流下衣领,大家哈哈一笑,用袖子擦干酒渍,一脚翘在凳子上继续倒酒。
酒是酒铺里最劣质的酒水,入口隻觉得刺得很,但到了这些工人的嘴里,便成了天上的玉露琼浆,一碗接着一碗,衝洗着这一年的疲惫与不甘,带着醉意迎接新的一年。
“明年我还与你一起。”祁牧野与许朝歌轻轻一碰,学着工人的模样仰头一饮而尽。劣质的酒精最容易上头,她隻浅浅舀了两杯,任旁人如何劝说,不肯再添一点。
“那便一言为定。”许朝歌同样端着酒杯。今日难得放松,许朝歌得以松懈紧绷的神经,在一年的最后一天,与她最爱的人一起做回自己。她看着身旁那人被辣得不断抽气的神情,眼中不觉流露满腔的温柔,她伸出手轻抚那人的脊背,在那人看向自己的时候回之一笑,暗暗奢望时光就此停歇,就停在祁牧野看向自己的那一刻。
远处的夜空中突然绽放烟火,拚酒量的放下了陶碗,一脚依旧踩在凳子上欣赏不属于自己的惊艳。带着孩子过来吃饭的妇女干脆抱着孩子走得更近些,指着烟花对孩子低头窃语。不远处的人们已经放起了孔明灯,带着对太平盛世的期许,双手向上一晃,任那烛火不断升起,将自己的心声带到天上去,让天上的各路神仙听听,来年对这人世好一些。
“不如我们也去放一盏?”祁牧野提议道。
看着那人激动的神情,许朝歌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站起身,牵着祁牧野的手指朝那处走去:“可以啊,若上天听见我们的心声,说不定就会成全我们。”
祁牧野:“此处可有笔墨?”
“要笔墨做什么?”
祁牧野笑道:“我怕上天有些许口音,怕是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若是听岔了就不好了。不如将心愿写下来,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拿了笔就过来。”说罢,祁牧野提起衣摆就往回跑。
“祁牧野。”许朝歌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出声提醒,“慢一些。”
祁牧野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一面往前跑着,一面转过身朝许朝歌挥手:“放心好了,我不会走的。在这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
她匆匆会营帐拿起两支毛笔就往回跑,许朝歌果真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祁牧野扬着眉毛,对她挥舞着手中的毛笔。远处不断有烟花落下,身后不断有工人仰着头经过,许朝歌就站在那,满眼都是向自己疾驰而来的那人,此刻世间万物该当如何她全然不管,她隻想能一直待在这人的身边。
“走吧。”祁牧野牵起许朝歌的手指就走,“我特地拿了我送你的那支,如此强烈的心意,上天一定能感知到。”
“许大人,你也来放一盏。”一旁的工人递给她一盏灯。
许朝歌弯腰谢过那人,抓着底端看向祁牧野:“你拿的笔该如何写?”
祁牧野将刻字的那支递给许朝歌,抬腿走向对面:“你写你的心愿,我写我的,待都写好了,我们一同放手。”
她从一边探出头来:“你写字快,可不许偷偷过来看我写了什么。”
许朝歌立时笑弯了眼:“我不看,你写好了知会我一声就是。”
祁牧野没有回应她,灯纸开始有频率地颤动,许朝歌低头看去,那人的脚尖正一搭一搭地拍着地面,即使没有出声,也能感知到她此刻愉悦的心情。
究竟是什么心愿,让她开心成这样?
大抵是与她们两人相关的。
许朝歌一时愣了神,盯着祁牧野的脚尖沉默良久。她向来不信鬼神,此刻却期盼着神佛能听到那人的心愿。手心突然感受到一阵颤动,许朝歌回过神,瞧见那人疑惑的眼神,半张的嘴闭了回来,抬笔在灯纸上匆匆写下:
愿祁牧野,得偿所愿。
也不算是匆匆,她一直都有此心愿。
“好了吗?”祁牧野侧弯着腰,从另一边探出头来。
“好了,你知会一声,我们一齐松手。”
祁牧野抿着嘴,嘴角带着难以抑製的笑意看着手中的孔明灯缓缓升向夜空,飘向那绚烂的烟花之中。
她这一生很少许愿,但这一次,她真心实意地期待上苍的垂怜。
与许朝歌,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