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顾家的晚饭依然丰盛,一大碗滑嫩嫩的鸡蛋羹,滴几滴香油,再洒一把葱花,嫩黄带绿,还有一圈油花儿,香气四溢,还有一碗蒸螺蛳,放点猪油拌拌,炒泥鳅干和炒青菜,四个菜分量都不少,依然是白米饭。
已经很久没吃番薯饭了,贺长柱大口吃着,不再纠结,农忙马上结束了,他去镇上找活干,最近力气变大了不少,应该能多挣些钱吧?
沈家也在吃晚饭,一大家子坐了一大桌,韭菜炒蛋,清蒸鲫鱼,干菜蒸肉,萝卜骨头汤等,沈家的饮食向来清淡,清蒸炖煮为主。
鸡蛋是姚阿翠送的,干菜也是,那只母鸡被养在后院了,沈老太太舍不得杀,想养着下蛋。
“这鸡蛋真鲜,比买来的好吃。”沈家大儿媳韩素梅吃了口鸡蛋,惊讶夸赞。
韩素梅也是医生,是人民医院的骨科大夫,性格爽利,事业心很强,和婆婆处得很好。
“可能是农村鸡吃虫子吧,确实格外香一些。”沈老太太蒋玉华说道。
她的相貌很年轻,也就五十出头,面如满月,端庄大方,和大儿媳一样,是直性子。所以婆媳俩关系很好,但和小儿媳顾金凤却合不来。
“老沈,你以前下乡从来不收东西,今天怎么收了?”蒋玉华关心地问。
“拜师礼,收了个小丫头当徒弟。”沈老爷子云淡风轻地说完,继续吃饭,鸡蛋很好吃,他得多吃一些。
沈家人都愣住了,除了沈青云和沈宵云兄弟俩,都在大口吃饭,筷子不停朝鸡蛋夹。
“小丫头天赋很好?”蒋玉华好奇地问。
“嗯,明天你看了就知道。”
沈老爷子微微点头,他托人去金鸡山公社卫生所调查十八年前的事了,生产时有助产医生在,许盼娣肯定不能掉包,应该是生出来之后才掉的包。
只要找到十八年前的助产医生,问清楚孩子出生时的情况,就知道真相了。
关乎沈家血脉,他必须慎而重之。
“你这么一说,我对那小丫头越发有兴趣了,她叫什么?”蒋玉华更加好奇,丈夫很少收徒,因为能让他瞧上眼的人太少。时至今日,丈夫也只收了三个徒弟,现在都是独当一面的名医了。
丈夫有十五年没收徒了,也不知道那小丫头的天赋究竟有多高。
“顾糖糖,和我一样大,生日都是同一天。”沈宵云大声说道。
“那和惜惜也是一天的生日了。”韩素梅神情惊讶,这名字听起来都有些像呢。
蒋玉华微微皱眉,听到顾惜惜就头疼,他们沈家人都大方爽利,偏偏孙女却小家子气的很,还没开说就掉金豆子,行事和以前长三堂子的作风一样,太上不得台面了。
再就是,顾惜惜身上没有沈家人独有的胎记,成了蒋玉华心里的疙瘩,她总觉得这孙女不是沈家人,可小儿媳一口咬定是亲生的,不争气的小儿子都听媳妇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可心里对这个孙女到底喜欢不起来。
更让她生气的是,顾金凤连商量都不商量,就给孙女改了顾姓,改好后才通知了他们一声,给她气得够呛,之后便越发不待见孙女了。
一直没吭声的沈大伯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慢吞吞地说道:“今日收到了一株百年山参,可以给惜惜配药了。”
顾惜惜先天不足,要不是沈家配的药丸调养,养都养不活,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吃了多少珍贵药材。
虽说不待见这个孙女,但沈家也没亏待她,每年都配好药丸送过去,否则顾惜惜早死了。
这株百年山参,是沈老爷子一早交待的,用来做主药,能彻底养好顾惜惜的身体,之后能像正常女孩一样结婚生子了。
“配药先停下,山参给我!”
沈老爷子慢条斯理地说,他要先查清楚身世。如果顾惜惜不是沈家孙女,就不必浪费百年山参了。
以前费的那些好药,他也不计较,但以后,他不会再配一粒药丸。
顾惜惜虽无过错,可谁让她是许盼娣的女儿,许盼娣这毒妇害了他亲孙女,他自然不能再姑息,对顾惜惜好,就是在他亲孙女心上捅刀子。
沈家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老沈,是不是惜惜惹你生气了?”蒋玉华关心地问。
虽然她也不喜欢孙女,可毕竟是沈家血脉,哪怕花费重金,也得调养好身体。
“没有,我有一件事要查清楚,等查好后,再和你们说。”
沈老爷子吃好了饭,拿手帕擦拭嘴,冲沈大伯说道:“吃了饭将山参送过来!”
“好的。”沈大伯乖乖应着。
等沈老爷子走了后,蒋玉华问大孙子:“青云,你爷爷说的是什么事?”
“不知道。”
沈青云摇头,他也觉得爷爷今日古古怪怪,行事有几分鬼祟。
一撮呆毛儿
“爸不是说查清楚就会说嘛,咱们等着呗!”沈大伯说道。
“就是等不及才问啊!”
蒋玉华和韩素梅同时斥了句,婆媳俩都心痒痒的,可她们知道,沈老爷子不肯说的事,哪怕天塌了都不会说。
沈宵云低下头吃饭,嘴角得意地扬了起来,全家只有他知道,哈哈!
第二天一大早,顾糖糖就起来了,洗漱时照镜子,骇然发现脑门上竖起一撮呆毛,严重影响了她漂亮端庄的形象。
昨天她洗了头,发现刘海遮住眼睛了,就一时手痒,想剪个空气刘海,可手快了些,多剪了几公分,结果就变成了狗啃刘海。
她又修了下,好不容易才整齐了些,可睡一觉起来后,却成了呆毛。
漂漂亮亮的大姑娘,顶着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头顶却竖了一撮呆毛,成何体统?
顾糖糖拍了好些水,总算将呆毛按下去了,她满意地龇了龇牙,扎了双马尾,换上黑红格子长裙和白衬衫,再搭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衫,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个圈。
原身喜欢打扮,置办的衣服都是这个年代最时尚的,姚阿翠又宠她,家里的布票几乎都给原身做新衣服了,柜子里都塞满了。
顾糖糖满意极了,文静漂亮,气质高雅,多美。
可是——
转了几圈后,头顶那一撮呆毛,缓慢又倔强地竖了起来,好像更翘了。
就像是顶了一撮卷毛的哈巴狗儿。
“吃饭了,你洗脸怎么洗这么久?磨什么洋工呢?”姚阿翠走过来,看到孙女苦大仇深地瞪着镜子,头顶一撮毛。
还龇牙咧嘴的。
“让你不要剪,你偏要剪,等长了就好了。”
姚阿翠哭笑不得,拿夹子给她夹上,可露出个大脑门,还有几撮短毛呲了出来,还不如呆毛呢,顾糖糖拿了夹子,呆毛就呆毛吧。
吃过早饭后,姚阿翠送她去搭车,一路上絮絮叨叨:“嘴要甜,见人就喊,别跟闷葫芦一样,要有眼力见儿,这粮票和钱带上,饿了就出去买吃的,在别人家别吃太多,会遭人嫌。”
姚阿翠往孙女口袋里塞了一摞钱和粮票,依依不舍地送她上了车,直到车子看不见了才回去。
顾糖糖先去的长乐坊,她搭的早班车,到长久坊时还不到七点半,弄堂的人都还在吃早饭,还有人生煤炉,烟熏火燎的。
看到提着满满一篮子青菜的顾糖糖,大家都来了精神,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是生面孔,不知道是谁家亲戚?
“哎呀,你不是长川对象吗?换身衣服认不出来了。”一个生煤炉的大妈认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