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
残花,花香四溢,耳边还伴随着远处此起彼伏的鸟鸣声。
“老师。”
周鸿鹄抬眼看了她一眼,薄薄的镜片闪着光芒,过后又低下头去写他的书法。
温寻走到书桌旁边,静静观看他写的字,有几张已经写好放在一边,笔力沉稳,恢宏大气,落笔收笔,自有章法,看着便赏心悦目。
再想起自己写的那副字,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她叹气,周鸿鹄忽然开口:“昨天的论坛,感觉怎么样?”
所谓的艺术论坛,说白了就是一场商业性质的艺术交流会罢了,出席的要么是背景深厚的着名收藏家,要么是出国留学回来,在这行业早有名气造诣颇深的艺术家,要么就是资本大佬,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去了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说去露露面,长长见识。
她说出心中的想法,周鸿鹄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多去去,总归是有益的。
过后,温寻从棕色托特包里拿出自己带来的其中一幅飞鸟图,请周鸿鹄指点。
笔尖还蘸着墨水,停顿时,在宣纸上轻轻落下一个黑点。
周鸿鹄搁下手中的毛笔,盯着那画细细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温寻,大概看出问题是出在什么地方。
他坐在椅子里,手指着画上这里那里就跟她说了几个点,前面她还认认真真地记着,后面周鸿鹄又说了些什么,她就没怎么注意听。
她属于心里藏不住事儿的那种,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了,这会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窗外的池塘瞧去。
木窗外面对着一隅小池塘,池塘里种着几株淡粉色的荷花,水面清澈,团花被伞状的荷叶紧紧簇拥着,浅水处飞掠的,翻腾的鱼,用身体划开水面,自由地游荡着。
周鸿鹄见她脸色不太好,也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的状态跟往日相比简直大径相庭,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问她晚上是不是没睡好,怎么心不在焉的。
温寻回神过后便觉得心虚,很难说清理由。
周鸿鹄见状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熬夜已经是家常便饭,反正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他没问她原因,也没叮嘱她不要熬夜身体最重要那些话,主要是道理说了千千万万遍,真正记到心里的能有多少个?
耳边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周鸿鹄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在窗边的茶桌前坐下来泡茶。
又瞥见桌旁还站着个人,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温寻跟着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煮水器里的水缓慢地升温,沸腾,烟雾袅袅升起,烹茶,倒茶,涤茶,分茶,动作熟稔,行云流水,仿佛是在纸上作画。
半晌,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薄瓷杯里冒着白烟,水面清透得宛如一块上好的碧玉。
温寻其实不太爱喝茶,比起喝传统意义上用炒出来的茶叶泡的茶,她更喜欢现代社会经过加工后的那些奶茶、果茶。
细白的手指捏着白瓷茶杯的边沿,脸色愁苦,杯中还冒着薄烟,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味道如何?”
不曾想,这茶的味道竟然还不错,入口微涩,茶香在口腔里弥漫,再尝便有种清甜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她赞叹:“好喝。”
接着问这是什么茶。
“春茶,有安神的作用。”
据说是堪比黄金还贵的春茶,她微微愣住,有些意外。
周鸿鹄平时可没那么大方的。
对方大概猜到她此时在想什么,扫了她一眼,话锋一转,想起件事来,问她研究生申请进行得怎么样了,预计什么时候入学?
温寻支支吾吾,说是有别的事情耽误了点时间,但已经在进行了。
周鸿鹄摩挲着茶杯,语气严肃认真,“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但我要提醒你,别拖太久。”
万事万物,迟则生变。
温寻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生活上,周鸿鹄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有时候却像个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和晚辈交流给出合理意见的长辈。
而不是那种开口便是教育口吻的一味输出自我观念的领导风范。
周鸿鹄在课业研究上的事情态度严肃认真,私底下却待人亲和真诚,也比在学校里好说话很多。
她一只手臂撑着桌面,掌心托着脸颊看向池塘里两条戏水的鱼,心里觉得好玩。
“对了,还有样东西。”
一杯茶喝完,温寻蓦地想起了什么,起身从包里拿出另一副卷轴,随即递给周鸿鹄。
在学业上,周鸿鹄教导了她很多,她心中感激,加上快要离开南城了,没什么好报答的,这幅画,是她的一点点心意。
卷轴展开发现是一幅肖像画。
周鸿鹄脸上绽出笑容,对她这画似乎更有兴趣,“这副……倒画得不错。”
……
十一点钟,许容在厨房里准备午饭。
周鸿鹄与他夫人自大学相识恋爱,毕业结婚,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夫妻俩有儿有女,儿子在某能源企业上班,女儿在首都一所高校上学,家庭生活简单美满,相濡以沫。
也没有请保姆,日常的买菜做饭和家务活都是自己亲自动手。
过了大半个小时,许容来敲门,说可以洗手吃饭了。
洗了手,周鸿鹄帮忙一块端菜摆餐具,总共就叁人,许容做了四菜一汤,他一看桌上又是跟之前吃的相差无几的几样菜,登时就有些不乐意。
前段时间由于换季原因,周鸿鹄有些感冒症状,后来夫妻二人去医院做了体检,检查结果出来,指标不太正常,周鸿鹄身体里血糖较高,医生叮嘱他少劳累,多休息,饮食要清淡健康,许容一一记在了心里,后面饮食方面就改变了做法,菜还是周鸿鹄爱吃的,可口味和以前做的大相径庭,清淡了不少。
许容哼笑说:“怎么,医生说的那些话你都忘啦?你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可不比从前,以后要少吃那些口味重的,饮食要清淡健康,记不记得?”
周鸿鹄一句话都不知怎么反驳,只能好好好地答应着。
虽说是埋怨,但语气里无不透露着对丈夫的关心和叮嘱。
温寻在一旁看着夫妻二人的交流,心底不由流露出了几分羡慕和向往,每次来周家,她都能体会到一种远离世事是非的宁静和安稳。
在这里她可以不去想那些让她感到厌烦疲倦的事情,可以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这样的相处氛围,多多少少给了她家庭和心理上的慰藉和温暖。
正出神想着,过往回忆如同藤蔓和潮水猝不及防地涌来……她曾经也有一段快乐时光,起码在八岁之前,她的生活过得自由而惬意。
……
吃完饭,温寻陪许容在厨房里洗碗。
她一直沉默着,情绪不高,饭桌上也是埋头扒饭。
许容细心,早发现到了她的异常,擦干净一只瓷碗,放进置物架里,转身问她:“寻寻,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温寻愣了下,摇头说没有。
许容笑了笑,看破不说破,“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没有。”
何止是没有,跟叁魂丢了七魄似的,就像情侣之间闹矛盾了分手了失恋了,郁郁寡欢情绪不佳那样。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温寻垂着眸,确实也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