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节
“虐虐虐。”
沈雉闻声就笑,那时他也年幼,还不懂得退让的道理。
“这丫头笨死了。阿娘还是饶过她,快别让我耳遭罪了。瞧瞧她,念不对也就算了,还有本事恼怒。”
“你说谁笨。”
“你喽。”
她委屈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又气又觉丢人。跑路时撞上了木桩,额头上很快留下红印。
小女娘顿时哭的稀里哗啦。
“阿娘。”
她抽抽噎噎。
“阿兄打我!他用木棍打我!”
“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巴不得漾漾死了,他就能称霸了!”
沈淳氏如何不知这是沈婳的胡编乱造。可她却把险些哭岔气的女娘抱到怀里。
“臭小子!有你这般当哥哥的。”
“我没打她!这种话阿娘怎可信?”
“她都哭成这样了,便是你没打也定是招她了,你妹妹体弱,你且让着她些。”
再后来啊,是孙掌事搂着她。
“今儿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娘子若想夫人了,有什么话,您就对着月悄悄的说。”
“阿娘能听见吗?”
“住在月上的神仙会传达给夫人的。”
她一度信了。
那些年日日夜夜总是对着天上高不可攀的皎月,絮絮叨叨的说着。将她的思念和凄苦一并掩埋。
她这几日白日睡,夜里也睡,清醒的时间愈发的短。
身后传来脚步声,影五看清来人后,恭敬的退下。
“天气转暖,可夜里到底湿气重的。”崔韫将暖手炉送到女娘冰凉的指尖。
沈婳将其抱紧,帽兜下女娘五官精致却也苍白。
沈婳侧头:“可是倪大夫说了什么?”
崔韫:“这几日可有好好用药?”
沈婳抿唇。
哪有这样的,不答反问。
崔韫一如既往的寡淡:“蜜饯吃的倒不少,却不可多食,回头耽误了正经饭食。”
沈婳继续抿唇,她蔫蔫的。
“表哥十日没来瞧我了。”
语气藏着她自个儿都没发觉的小幽怨。
“这些时日过忙。”
“忙忙忙,你们男子总是用忙来说事。我阿爹如此,你也如此。”
沈婳:“我都这样了。”
“好歹你我之间有情分,你也不怕下回再见我,我身子都凉了。”
他叱斥:“休要胡说。”
“我晚归时,你早已歇下。总不能将你吵醒,扰你清梦。”
沈婳小声嘀咕,今夜她好似格外黏人:“道理总归在你身上。”
她凑近崔韫,眼看崔韫身子往后仰。
“你躲什么?”
崔韫一顿,不动了,身子僵硬。随后闻到了淡淡的药香混着女儿家清甜的味道。
他眸光一颤,不再顾及那些繁琐的规矩,抬手护住女娘腰身。不动声色的扣着她,甚至由着己心,迫使女娘贴近。
沈婳撞到他怀里,小声:“表哥。”
崔韫喉结滚动。
视线和听力又一次的混沌,现实和虚幻相碰撞。女娘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影子。
她试图瞧清那本该熟悉的眉眼。
“表哥应当是极为厌恶苗疆三长老的,那日,茶盏里的茶空了,你没添,却是转动了数十余次。”
沈婳仰着头,女娘嗓音清澈明朗:“你不必如此为难。”
“人各有命,命数到了便是到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得,表哥与其在上头费心思,不妨再多多给我送些毛皮来。”
崔韫不爱听她说这些。
“你怎知我在为难?”
许是夜过于寂静,也许是女娘凑的太紧,而乱了他的心神。
他嗓音低哑,像是配合她的语气:“我最恨巫术不错,可他作法时,我却宁愿你身上是中了蛊,如此,也算有了突破口。知道病根,自能医治。”
而不是眼下的无能为力。
崔韫的视线一寸一寸描摹女娘眉眼,她不再是娇艳的花枝,更不似甬道一侧正发嫩绿的芽,好似新生的枝干。
“沈婳。”
“嗯?”
男子嗓音顺着寒风,落到沈婳耳侧:“我既已应承,毛皮少不了你的。”
“库房里的,我已让即馨取来,你若觉着不够,我让下头的人去买,若你急着要,春猎时,我便亲自去猎场。”
沈婳:!!!
你这样,我要当真了!!!
崔韫微勾唇畔。
这样的女娘,不能含糊委屈了。
“你享了十余年的富贵。眼下更该如此。所以只能有劳沈娘子,多活几载。”
“别人有的,你该有,旁人没得,至少,我去给你争。”
到它手里就是它的!(雪团篇)
前一刻还在小声说着话的女娘,此刻眼皮愈发的重,困意搅动,沈婳身子彻底软了下来。
隐隐听到有人在轻唤,沈婳顺着声源处一路而去。转即间,天光大亮。
它窝在崔韫怀里。
崔韫顺着猫儿的毛,嗓音不疾不徐。
“眼下官家赐婚,事已成定局,表哥还是少喝些酒,此物伤身。”
宣沉不同于沈婳记忆力的意气风发,此刻颓然不已。
他嘴角满是讥讽。
“官家?可真是哪里都有官家。”
“他当年一道圣旨,宣府不敢违背,只能逼着姑母嫁入阳陵侯府,眼下又是一道圣旨,让我去娶果郡王之女。”
宣家能如何?
早就换庚帖同宣家定好吉时的温国公府又能如何。
崔韫捏着软绵绵的猫耳:“姬纥昨儿夜里来寻了我。他扔下一则消息。”
“太子有意娶温家娘子为太子妃。他嘴里向来没真话,我也就没当真。”
崔韫:“此事,官家没有给任何回旋的余地。”
“今,早朝期间,文武百官皆在,一道婚书给了宣家,一道婚书给了温家,舅父同温国公不得不低头双双领下。”
皇家同土匪无异,偏偏又爱做平息舆论和怒火的把戏。
明知,宣温两家不日后好事将近,非要横插一脚。
果郡王之女,就是对宣家的补偿。
这是天家的恩赐,由不得你说一个不字,甚至得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拜谢天恩。
“就差一步。”
宣沉狠狠掷下酒壶,他又哭又笑,似癫似狂:“我自小就爱慕她!就差一步,她便是我宣家妇。”
雪团倏然抬头,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
它好似听到了十分不得了的事。
崔韫只当猫儿受惊,他嗤笑一声。
“当年,阿兄不娶攸宁郡主敢抗婚,赌的无疑是阿嫂只是寻常人家,家中无人为官。”
对皇家构不成威胁。
与此同时,爀帝还得靠着阳陵侯府打江山。
而,爀帝的掌控欲随着他坐稳江山后,一步步显露。
不止是宣温两府,便是辅国公府的谢家,同样被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