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应该不会,明天要陪家里人。”林北生很诚实地告诉了他。
“那后天也见不了面了,我有酒席。”周青先算着时间,“那再后天一个吃个饭吧,我把餐厅找好了发你。”
林北生应下了,挥挥手与他告别。
这一趟酒精促使的、匆忙的见面就此拉上帷幕,林北生走出去很远之后回头,看见周青先还站在原地,不知是在出神,还是在目送他。
林北生摆正脑袋,长长地哈出一口气,以为下雪了,再仔细一看,原来只是气雾挥发的痕迹。
他盯着这些消散的水汽,这时候才慢腾腾地想起来,大后天是圣诞节。
在这个节出去吃饭……需要准备一点礼物吗,给周青先的话……
他回去的路上没有跑,手脚被冷空气浸得冰凉,头脑却依然发烫,在某一个瞬间身体背后细密的汗,像针尖一样刺人。
他在耿旭的家门口见到了郑琪。
郑琪手里抱着一个暖手壶,脸被风吹得发白,左右张望着,见到他了神色才稍微松缓下来。
“你去干嘛了呀,我说怎么突然间不见你了。”她说着小跑着往林北生过来,将那热烘烘的暖手壶递给了他。
林北生的酒意霎地褪去了大半,张了张唇,莫名地没发出声音。
“耿旭说你去买酒,你的酒呢?”她朝林北生身后看,又笑,“是不是出去就忘了?都喝成酒蒙子了,怎么还逞能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林北生推进屋:“一身也冰凉,快进屋暖暖吧。”
林北生脑袋发懵,望着郑琪笑盈盈的脸,脑子里却猛地想起来,五年前她流着泪质问他周青先到底是谁的时候。
他感到恍惚,明明郑琪是在笑着,可他的视网膜上呈现的影像却是没完没了的泪水,眼眶干枯之后,剩下心脏的部分,源源不断地涌出鲜红的泪。
林北生猛地停住脚,郑琪转过头来看他,担忧地望过来:“怎么了?”
林北生木讷地摇头,说没什么。
“什么啊。”郑琪便觉得他是真喝多了,率先走到前面去,“快进屋歇着吧,出来找你一趟我都快冻僵啦。”
林北生望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只是在半昏沉半清醒的大脑里,就剩下一个问题——我在干什么?
“担心没人惦记着”是他告诉周青先的理由,那他自己呢?
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要结束,但是为什么还要想周青先适合什么礼物……又是为什么,放下郑琪、放下簇拥的家人朋友、放下热气腾腾的小方桌,迎着寒冬也要跑着去找他呢?
灰
林北生的背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之后,周青先又在风中站了一会,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冷。
他曲了曲已经冻僵的手指,叫了虎子回屋。
羊肉汤已经有些凉了,他用微波炉重新加热,在这一分钟的间隙里望着亮堂的内壁出神。
林北生为什么忽然提起去戚环吃烧烤的晚上?与今晚有什么相似之处吗,是因为他习惯被人群簇拥而周青先又总是孤身一人,让他奇怪地找到一点既视感了,所以他才会忽然提起来吗?
周青先盯着微波炉里旋转的瓷器,控制不住地思索这些事情。
微波炉内温暖的光线在他视野里留下固执的光斑,让他瞧起来偏执得有点可怕,周青先却似毫无察觉,伸手去触碰玻璃外壁,在相似的灯光中,想起了林北生为他送来的那枚水晶球。
五年前林北生送来那枚散发着暖黄色光、拧一下就能叮叮当当唱摇篮曲的水晶球,周青先暂时将其搁浅在床头,可惜睡眠质量并没有由此变好。
原因无他,自从从彭修竹那里得知肇事车辆确实被改过刹车、并且徐以凡与他们家车行关闭有着间接联系后,周淮那边便开始蠢蠢欲动。
周青先本来是三个月去看一次自己的母亲,但是最近她犯病越来越厉害,夜不能寐,开始幻想自己的胜利而发疯,经常半夜给周青先打电话说甜言蜜语,白天却辱骂殴打医护人员,只因觉得自己第二日就会与这些人永世不复相见了。
周青先只好花时间去看她,探护的间隙从三月改到两周,再到五天,最后差不多天天都要去。
周淮在那时候开始绝食,因为认为这里的饭都是给精神病人吃的,而马上就要从这里离开重新飞回枝头做凤凰的她根本不屑于这里的食物。
于是她越来越瘦,皮肉就贴着骨头,脸上却还是挂着一抹祥和的微笑,安静又期待地盼着周青先带来好消息。
她要是能直接死在这里,倒是给周青先减少了很多麻烦,但她偏偏总悬着一口气,而周青先又担心自己日日出入精神病院里让徐以凡起疑,于是干脆作势放出消息说她得了绝症要死了。
周淮得此消息也不怪他,反而是故意流露出几张自己面黄枯瘦倒在病床上吸氧的照片,好让徐以凡掉以轻心。
周青先有些一言难尽,他知道周淮是多么心气高的女性,她对自己的要求高到离谱,也连带着想要周青先完美——这样自傲的人,该怎么能屈身让自己这幅萎靡的照片落在仇人手里。
但周淮反倒是很平静,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周青先给她带的燕窝,弯着眼笑,好似一位温柔慈祥的母亲:“怎么样,查到证据了吗?”
当年的车祸来得蹊跷,周淮带着发烧的周青先,在明确会撞车的情况下却还是没减速,加上她撞车后的精神病发症状已经很突出,又哭又叫,在自己满脸是血的情况下还挣扎着出来想骂追尾车辆,情绪稳定后便跟丢了魂一样颠三倒四地说话,基本就已经给这个事情定性,肇事车辆倒是没仔细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