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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一鱼多吃

 

可不是有人存心整他?」「那……之前那个陆谨言?」小钟对这些事并不真正感兴趣,回复完就把手机放去一边。订正好一道错题,才又将手机翻开。敬亭道:「他啊,就是个赚了点钱得意忘形的小弟弟。不过老钟挺欣赏他。他创业跟老钟当年走的是类似的路子,做那种不需要多少技术、薄利多销的小药。行业龙头看不上,有概率捡漏。但现在竞争太激烈,捡漏也没有那么容易。他捡到一次漏,又想故伎重施。但这次结果不如所想,他就接受不了,来求老钟帮忙,答应给老钟牵头新的实验室,继承之前的自研项目。」「知道了。两个人同病相怜,所以老钟想跟他结婚。」小钟简单粗暴地概括。「他想撮合你和陆谨言?笑死。」「有什么好笑的?你不提前告诉我,我被吓死了。」敬亭答非所问,仍是开玩笑的轻快语气,「你爹这人素来这样。等过了劲头他就冷静了,不是真的想把你嫁出去。」小钟是一点都笑不出来,愤愤然中断对话:「我要洗澡睡觉了。」刚才有某个瞬间,小钟忽然觉得敬亭和老钟挺般配的,而自己是永远融不进去的局外人。两个人吵架厉害,不吵的时候却很有默契,相互了解,能在各自的事业里帮上忙。反而最后闹得难看,才让人摸不着头脑。敬亭驾驭功利的老男人游刃有余,老钟更没有分手的理由。要是她们还在一起,或许今日的困局根本不会发生。洗香香的大钟用毛巾捂着湿发,走到她身后。她不开口,他也不说话。小钟假装看题,心理建设了一番才向他坦白:“妈妈知道家长会的事了。”他却是不以为意,“本来就瞒不住。”“不过还好,她一点都没怀疑我在你这边。”大钟若有所思地沉吟良久,“真的会一点不怀疑吗?”“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小钟一爪子扑在他身上,正中心窝。新一轮的猫狗大战即将开始。她将半解的发带咬在齿间,一抬手,短毛衣的下摆也被吊起,像张开獠牙一样露出一截小蛮腰。水珠在抹茶色的缎面上晕湿一角,似雨云向人间缓缓倾落。他远远望见凌乱倒了一桌面的书,却不禁莞尔问:“你之前问我那本小说,看完了吗?”“哪本?《情感教育》?”小钟疑惑着停下。“嗯。”“看不懂。”她又莫名恼起来,“看不懂一点,翻译也太深奥了。”大钟笑得直摇头。“等周末,你哪里不懂,我解释给你听。”谁也没有想到,等到周末,约定依然在,对坐着借此消闲的二人,已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事实证明,这次大钟没有多虑,而是她太迟钝。敬亭早就向老钟求证,原原本本地弄明白小钟如何两方蒙骗。这通电话的意思,是最后给她一次坦白的机会。活在梦里的小钟不懂那些欲言又止的暗示,甚至没觉得自己做错。家长会占用原本晚修的时间。先是全年段的大会,再是各个班的分会。下午上完课,小钟就发消息和敬亭约定在图书馆后的榕树底下见面,但敬亭迟迟没回消息。敬亭不怎么漏看消息,也许只是太忙忘了回。小钟在树底等啊等,等到赴会的大人陆续离开会场向教学楼去,一直不见敬亭的踪影。手机打开一遍遍又关上,却是大钟的消息突然跳出来。很简单的两个字:「速回」。小钟走了两步,不由自主跑起来,火急火燎地挤过人群跑上三楼。教室门外,敬亭正气势汹汹与大钟对峙。她见小钟从楼梯口一路跑来,面色沉得更暗。大钟没发现小钟已至背后,苍白地说着“你误会了”维稳局面,但敬亭不由分说给了他一耳光,不许再辩解任何。“真不要脸。”她咬牙切齿道,“你是非要闹得学生家破人亡才肯善罢甘休吗?”此话一出,八卦或困惑的眼神纷纷聚向二人,各自怯怯议论。敬亭恐怕是故意说给这些看客听,说给匆匆赶来的小钟听,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小钟僵在原地,痛苦的感觉像是五雷轰顶。她几乎共情了他的此刻。身体麻木得动弹不得,灵魂却像赤着脚在荒芜的荆棘地上失控狂奔。世界散作一片漫卷的黄沙。胃成了最后剩下的情绪器官,扭曲,翻滚,挣扎不止,极力逃离不属于自己的形骸。然后呢?后果会是怎样?别再说了。尖锐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回旋,异样的注目无所不在。明明事情不是这样——她没法为他说一句话。喧嚣挤满空余的角落。别再说了。她失声大叫,然后像瘪掉的气球一样,摇摇晃晃地坠在地上。世界片刻宁静。但接下来的吵嚷再也压不住了。“小钟——”雨然连撞歪两张桌子,从教室里跑出来,蹲在小钟身边轻声安慰,给她戴上小狗帽,一路开道往人群外走。看客议论得热闹,当事的二人不对付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酝酿着话语,似狭路相逢的狼王相机而动。小钟灵魂出窍许久,反应过来,顿将遮住视线的帽子摘了,抓住雨然的手臂停步转身,穿越黑黑黄黄的脑袋找寻敬亭和大钟。她想留下来。她必须知道这两人说了什么。雨然却劝阻:“她们吵她们的,不关你事。”“那是我妈妈。”雨然反更坚定握起小钟的手,牵她向前走去,“不管她们。按照小说的情节,女主被人欺负,接下来就该男主登场英雄救美。你就让我过把瘾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贞观就一直拉着我,使眼色让我不要来。当然,她不是不爱你了,是觉得我过来添乱。”脆弱的小钟一下就被逗笑。眼泪像盈满的光填满笑弯的月牙。她拿着帽子怒擦脸颊,把发昏的头脑甩清爽,轻道了声:“谢谢你来。”雨然摇头表示“不用谢”,很难得地安静下来。小钟犹豫很久,终究没说更多的话。她不忍心向爱她的朋友撒谎,却也没法毫无保留地道出事实。敬亭已是如此,她们知道真相,或许也不会再站在自己这边。她望着蓝紫色的天空发愣,看灰白色的鸟雀停在树枝上,飞来她面前的栏杆,在不高的空中绕圈,又往远处飞去。不知何时,雨然像蒲松龄笔下的狐仙那样悄悄飘去,也带走弄脏的小狗帽。再转回头,她好像不再认识刚才的天空。周遭的走廊全变得古怪而陌生,因为无人泛着股阴沉的冷气。也许是潜意识想逃,她才逃走的呢。小钟意识到,就在刚才,她逃避了一份必须由自己承担的责任,就像卷钱跑路的臭老赖,丢下家人面对收拾不了的烂摊子。神坛之上的大钟注定比赤条条的她失去更多。他都还站在那,她有什么资格逃?小钟急匆匆地跑回现场。但才下了三楼,正要出楼梯口,她毫无防备地被人拉住,用力锁在怀中。熟悉的香味回来,泪意又教人心里发堵。“结束……了吗?”她难以置信地问。“嗯,都结束了。我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小钟又安心戴上自己的小狗帽。他在无人的楼道里吻她,听风呼啸过寥落的枯枝,寂静的校园里再无人声。下一层的感应灯亮得突然,颜色似雪崩袭来时的万顷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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